“这事多久了？”
车外。
老李正默默包扎着伤口。
那个被胸口负伤的士兵正被队友扶起，涂着特制的草药。
“从古就有，只不过近几年频繁了些。”
说这话时，老李将绷带系紧，穿上衣袍遮盖，从外观上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些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贺三沉声问道。
“告诉大众，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无意义的恐慌，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老李拿酒，豪饮了一口：“这个世间是美好的，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歌舞升平，人间盛事！”
“就和你们当兵的一样，你们的战场在金戈铁马的前线，而我们的战场则在这不为人知的黑暗之中。”
“可这个世界，远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贺三幽幽道。
亲眼目睹残倭惨况的他，亲身冲杀在前线战场上的他，十分清楚这个世间的血腥残酷。
老李目光冷冽。
“至少现在，需要有人为凤鸣百姓守住那来之不易的光明，不是么？”
他顿了顿，将酒袋子递给贺三。
“这，也是闲王殿下的命令。”
山谷中清风渐起，吹晃了老李的衣袍，一道红黄相间的火焰图案，在他内衬的领口一闪而过。
刹那间，贺三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星火。
“这辆马车，本不该由我们护送，是因为近期有消息说这条道上有恶鬼伤人，我们才临时上岗。”说这话时，老李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弟兄：“如今恶鬼已除，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到下个安置点，就会有人来接替我们，护送你们接下来的路。”
“昏睡咒只能对寻常百姓有效，对于像你这样经历过生死的心智坚韧之辈无用，此事之后，还请贺兄弟多多体谅，装作无事发生。”
“李某，感激不尽。”
那名受伤的士兵此刻已经包扎完毕，那副碎裂的盔甲被他装进包裹，换了一副崭新的轻甲遮掩在胸口之上。
旁边的弟兄笑道。
“老五，收收你的死人脸，车上还有孩子呢，别把他们吓坏了！”
被称作“老五”的士兵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他刚想开口，却因为伤势，疼的嘶牙咧嘴。
“行了行了！大伙儿都拾到拾到，把身上的血污都洗洗，莫让人瞧出了痕迹！”喝止完手下，老李转身朝怔在原地的贺三沉声道：“贺兄弟，昏睡符的时效还有些时辰，上车歇息去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兵了，而是我凤鸣百姓，不是么？”
贺三沉默良久，突然抓起酒壶痛饮。
饮罢，他用仅有的右臂朝老李等人躬身一拜！
老李等人也随之行礼回拜。
贺三上了车，看着熟睡的满车百姓，心中有沉闷，有释然，更有对像老李这样默默守护黑夜之人的敬重。
黑暗无处不在。
敌人也无处不在。
战争，不仅仅在明面上，在尸山血海之中，更在无人问津之处！在硝烟没有传及的地方，亦有一群默默无名的人，在为凤鸣百姓，抵挡黑暗！
他生平第一次卸下了防备，丢弃了作为凤鸣士兵的警惕，安稳入睡。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这一夜，他睡的无比安稳！
马车缓缓开动，踏过山谷，碾碎红衣女鬼的尸骸。
当贺三再度睁开眼时，周围已是喧闹集市。
前方的路口，初阳迈过绿荫，跃上山巅。
老李等人，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丫头，她约莫十八上下，穿着洁白的工作服，热情可人。
见到贺三醒来，立刻报以温和的笑意。
“先前负责护送你们的人已经和我们交接，接下来将由我和安置点的将士们护送你们去河阳。”
贺三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身旁，方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缓睁开眼睛。
“哟，到了？”
他看向窗外，揉着眼睛。
“这一觉可睡的真踏实，我好久没有睡的这么死了……诶……贺兄，老李呢？”
他醒来发现车上的巡管都换了人。
颓废青年老李，换成了清纯可爱的小姐姐。
“是这样的，李巡管他们跑了一夜山路，现在休息去了，接下来的路由我们接替。”
对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方生并未生疑。
随着车上越来越多的人醒来，巡管小姐姐笑着道。
“我们大概一个小时后出发，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在安置点随意逛逛，那边有专门提供堂食的摊位，还有洗漱用的场所……”
“小姐姐，茅坑在哪？”方生举着手大大咧咧的问道。
巡管小姐姐莞尔笑道：“茅厕在那边，顺着这条路直走就到。”
“好嘞，谢谢您！”方生转头看向贺三，张嘴问道：“老贺，一起拉屎吗？”
贺三嘴角抽搐。
方淑芬则赶忙解释道。
“贺兄弟，是这样的，我这弟弟究极未愈，行动有些不便……”说到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道：“男茅厕那边我一个女人不太方便，您看能不能搭把手，扶我弟弟过去解个手？”
“我扶我弟弟过去，贺兄弟您就带他进茅坑就行。”
“好说。”
贺三笑了笑，单手扶起方生，就要带他下车。
安置点人很多。
光是公交车，就停了不下二十多辆。
再加上驻守于此的官兵，来往歇脚的游客以及摆摊谋生计的百姓，怎么着也得几千号人。
颇有一些小县城的味道。
将方生送进茅坑，贺三找了个通风的地方候着。
远远的看到方淑芬排在人群队伍里，去购置早点吃食。
一眼扫去，尽是烟火气息。
他本想过去帮忙，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云驹就要离开。
“老李，未请教姓名？！”
他追出去喊道。
引得众人侧目。
他想，就算要将昨夜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至少也要知道他们的名讳。
听到他的声音，为首的老李顿了顿，大笑着道。
“贺兄，萍水相逢，何足挂齿？”
“留个念想也好！”贺三赶忙喊道。
似乎有些迟疑，老李纠结在三，最终还是如愿以偿，报出了自己的名讳。
“李贫三。”
李贫三？
“贺兄，江湖路短，我们有缘再见！”
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贺三心中升起一抹敬重。
他抱拳，由衷道。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