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要去问那个贼了。”
迎着邢捕头的目光，陈忠义冷笑着。
“老邢啊，我知道你也是行伍出身，对这些兵老粗难免偏护，但国有国法，不可逾越！退伍士兵犯了法，也得坐牢，这是规矩，更是铁律！”
铁律？
邢捕头不易觉察的笑了笑，那笑里满是轻蔑。
待陈忠义走后，邢捕头想要进去瞅瞅，却被手下人劝住。
“老邢，这两个人可是陈捕头亲自打过招呼的，任何人不得沾惹。”
“你平时不是挺圆滑的吗？今儿怎么非要触这个霉头？”
大伙儿也不愿意看到邢捕头这个老好人因为一时的行差就错，毁了前途。
“是啊，这可是陈捕头亲自从陈大人府里抓出来的人，能有什么问题？你儿子今儿不是参加考试去了嘛？你这个当爹的不去考场外候着，管这不相干的事干嘛？”
老邢没有回话，只是朝众人笑了笑，看着紧闭的牢房大门许久。
突然咧开嘴。
“也是，咱们这些普通人操那份心干甚？领着供奉混吃等死不好吗？至于牢房里关着谁，有没有冤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吃皇粮，犯不着把自己的前途打搭上，是不？”
这番话，说的周围的衙差面面相觑。
还没等周围人开口，只听老邢又问道。
“你说那些当兵的，在外面为了咱们的幸福生活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还得受这不白之冤，若是传出去了，那些兵茬子还不得掘咱们祖坟啊？”
他苦口婆心的劝道。
“平日里，我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涉及原则，大家心照不宣，相安无事；今儿偷点懒、明日和稀泥，捞点赚点，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这事过界了！”
“陈忠义那小子平日里没少做腌臜事，他姓陈的有陈大人护着，出了事拍拍屁股就能跑，咱们呢？咱们这些人不得替他背黑锅？我们是官差，做事不能昧着良心，不能颠倒黑白，真出了事，我们都得砍头！”
“诸位真以为那兵部是吃干饭的？平日里卡着线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越界，伤到自个！”
邢捕头的这番话，算是说到众人的心坎里去了。
在场之人毕竟都是经过社会挑选，各种门路跻身官府公务的普通人，你让他们小吃小摸、玩玩撒撒，倒是可以；可若是让他们知法犯法，甚至助纣为虐，担上身家性命，却是不行。
衙门，不止陈忠义一个捕头。
旧京城，也不止陈大人一位高官！
如今凤鸣在秦骁的推动下，法制健全，民智初开，武风浓郁！
早已不是贪官污吏、士族豪强可以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这是大势！
可依旧有许多愚夫，没看出来。
但邢捕头，显然是聪明人。
邢捕头见时机成熟，当即道。
“把门打开，我进去瞅瞅，不管怎么说，喂点水吃的啥的，别让人死了！”
捕快们相视一眼，最终还是开了门。
正如邢捕头所言，人，都得为自己考虑。
他们犯不着为了陈忠义，搭上自己的前途性命。
穿过阴暗潮湿的牢房，走到最深处，十字木桩上用铁链捆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贺三。他浑身是血，皮开肉绽，更多的鲜血浸湿木桩，在他脚下的地板汇流成河。
他的身上分外狰狞，有刀伤、剑伤、刺伤、枪伤、甚至是不规则的咬痕！
大多数，都是旧伤。
就像一枚枚功勋，铭刻在他的身体上，令人望而生敬。
他双目紧闭，奄奄一息，虽然没死，但也只剩下一口气。
牢房的另一边，是同样被捆在木桩上浑身鲜血的方生。
他本就体弱，根本禁受不住严刑拷打，状态比贺三还要差，看到进来的邢捕头众人，那眼中充满了仇恨。
“狗官！”
他艰难的开口，倾泻着内心的愤懑和仇恨。
“你们愧为凤鸣人！”
邢捕头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也不复先前那般随和，而是充满了刺骨冰冷。
“给他们松绑。”
“啊？”
周围人都被邢捕头的话给说怔住了。
一人试探性的说道。
“老邢，不管怎么说，这是陈捕头抓回来的人，咱们是不是要等他回来之后再做打算……”
“无凭无据将人收监本就是革职查办的大罪！滥用私刑致人伤残罪加一等！”邢捕头此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坚决，斩钉截铁，再也不复往日的圆滑。
他冷眼扫过在场诸人：“怎么？你们想知法犯法？”
“这……”
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陈忠义去而复返。
“谁敢动我的人？”
他推开众人，径直走到邢捕头面前。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共事许久的同僚。
“这二人，昨夜进入陈大人府中行窃，被人撞见后，残忍将下人杀害仓惶而逃！尸首已经被发现，仵作已经证实杀死下人的武器，正是贺三所用的那把刀！”
“入室杀人，证据确凿！”
陈忠义不敢直接杀贺三，却敢杀一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
他直视邢捕头的双眼，满是嘲弄。
“你不是要证据吗？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栽赃陷害！”方生咬着牙竭尽全力的嘶吼道：“狗官，你栽赃陷害！”话音刚落，他就因为力竭昏死过去。
陈忠义无视方生的嘶吼。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既定罪犯的呼声。
眼下，只要邢捕头不再闹事，他就可以妥善解决此事，名正言顺的让贺三和方生两人，永远闭上嘴巴。
“老邢。”
他开始威逼利诱，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手段。
“科举在即，这么多人看着，若是闹出了事端，各位大人脸上挂不住啊！不过是一个蟊贼入室的小事，杀了也就杀了，何至于如此纠结呢？”
“我知道你担心事有疏漏，错杀了好人，可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城令大人已经开口，只要我们保证科举期间旧京城不出差错，事后人人赏金百两。令郎不是尚在科举吗？将来若是考上了一官半职，这上下打点、一路通行，不得支出良多？你那点俸禄，够吗？”
他拍着邢捕头的肩膀，嘴角微扬。
“再者说，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别人考虑考虑。”
“咱们是官差，依法办事，惩戒贼徒，不应该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吗？犯不着为了两个小毛贼，坏了大伙儿的好事，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