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
陈望就没想过。
源自造化长生功中的敛气匿形的功夫,能够瞒得过蛊神。
毕竟再如何惊人。
终归也是俗世武道功夫的范畴。
蛊神那可是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即便只是一道投影,拥有的力量,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只是……
这个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几乎毫无阻碍,就被它察觉出来。
最关键的是,看着那头在身前凭空而立,脸上满是撒娇表情的金色虫蛊,陈望实在琢磨不透,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你特么是蛊神啊。
苗疆传说中的创世神明。
不应该高坐云端,俯瞰世人么?
之前云雾深处,那道脚踏地头顶天,双眼犹如日月,神色冷漠,周身符文滚滚的巨大虚影,才符合他对蛊神的认知。
眼前这么个卖萌的小玩意算什么?
陈望眉头微皱,偏偏还不敢乱动。
即便能感觉到它没有多少恶意。
但刚才萧诚之死,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敢保证,这小玩意会不会突然翻脸。
以它的实力,恐怕一个念头,就能将整个柳家夷为平地。
仅仅是它无意间散发出的那股气势。
就堪比丹劲……不,至少也是罡劲以上强者的全力一击。
真要发怒。
移山倒海,摧城开天都是寻常。
他还在迟疑,那头金色虫蛊却似乎等不及了。
凭空一闪。
下一刻,便落在了陈望肩膀上,而他也再无法维持匿形状态,从夜色中缓缓现身。
“是你……”
身后不远外。
原本还在惊愕于蛊神大人,为何会忽然折返方向的白三娘。
看着那道忽然出现的身影。
先是一怔。
毕竟以她的实力,根本无法看穿陈望的匿形功法。
所以在她看来,蛊神大人出现的方位,根本就是空无一物。
这也让她越发不解。
但蛊神行事,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蛊师能够揣摩?
直到此刻,目光落在陈望的身影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白三娘双眼一下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小子不就是她之前在门外,看中的那个少年郎?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蛊神大人忽然更改主意,就是因为他?
白三娘满脸错愕,只觉得脑子都要烧了,完全无法理解。
“等等……”
但马上她就反应过来。
不对。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明明之前她借着本命情蛊,反复查探过,那一片毫无气息波动的痕迹。
眼下他人竟然凭空浮现。
所以……
从一开始他就在。
自己完全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
但这怎么可能?
之前在门外,白三娘就暗暗观察过他,除了长相帅气,气质出众之外,身上根本没有武者内劲的气息,根本就是个普通人。
眼下这一切,却是彻底打破了她的认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而是实力远超自己的武道强者。
这念头一起,白三娘脸色间的错愕不解,瞬间被慌乱不安替代。
尤其是,当她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胡羊和蒙鲁二人时。
心里更是愈发确定。
胡羊蒙鲁大概率也是被他所伤。
不过两个低转蛊师而已。
是生是死并不重要。
一百个他们也比不上蛊神大人的一根汗毛。
她所担心的,是那小子是不是故意隐匿自身,实则是对蛊神大人暗藏祸心。
想到这……
白三娘脸色一变。
猛地抬起头。
大声提醒道。
“蛊……蛊神大人,小心,危险。”
她急切的惊呼着,甚至嘭的一下起身,拼命催动回到体内的本命情蛊,准备为蛊神大人扫除一切潜在的危险。
只是。
她没发现的是。
落在陈望肩头的金色虫蛊。
原本一脸亲昵和舒适。
此刻她声音一起,那张极度灵动的脸上,竟是生出一丝不耐和怒火。
“聒噪!”
轰——
不见任何动作。
一道漆黑的雾气凭空出现。
凝聚成一条长鞭。
正大步奔行而来,试图拼命护卫蛊神的白三娘,被长鞭狠狠抽中,整个人瞬间如遭山撞,玲珑有致的身子上血雾弥漫。
那张妩媚如妖的脸上。
再无魅惑动人的莹莹笑容。
此刻只剩下一抹直入骨髓的痛苦以及……浓浓的震撼、恐惧以及不解。
自己明明是想为蛊神斩除危险。
为何,蛊神却要惩罚自己?
虽然只是略施小惩,但蛊神何等存在,一个念头就能让她灰飞烟灭。
此刻那一鞭子凌空抽下。
白三娘只觉得,浑身剧痛席卷,魂魄都被抽了出去。
胸口处,一道深深的血痕,几乎都要将她整个人一分为二,猩红的血水不断往外涌出,甚至都能看到森森白骨。
躺在地上的她。
脸色惨白如金纸,气若游丝,伤势比胡羊和蒙鲁两人还要严重。
要不是在最后关头,本命蛊强行护住了她的心脏。
眼下……
她根本不可能存活。
不过这么做,等于是本命蛊强行承受了余力。
此刻她的本命情蛊,血肉模糊,身上泛着的青玉般的色泽,更是变得黯然一片,灰白无光。八壹中文網
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
她和本命蛊性命相连。
感受着情蛊的伤势,白三娘更是心如刀绞。
她从五岁开始融合本命蛊。
到如今,十多年时间里,她早就将情蛊视若性命。
凭借着情蛊,斩杀了不知道多少敌人,方才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不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才是蛊神大人最为忠诚狂热的信徒。
也是自己献祭自身精血,才将大人的投影从虚无中召引而来。
而那小子呢。
是个外人不说,还包藏祸心,试图对蛊神大人不轨。
但为何……受到惩罚的却是自己?
“蛊……蛊神大人,为什么!”
感受着本命情蛊的气息,一点点消散,最多片刻间就会死去。
白三娘挣扎着起身,半跪在地上,痛苦无比的抬起头。
看向蛊神的方向。
贝齿咬着嘴唇。
原本红润的唇间,因为太过用力,此刻已经血淋淋一片。
但她却是恍若未知,丝毫察觉不到痛楚。
比起身上有形的伤势。
她心里的痛苦更深。
就算引得蛊神大人不满,导致自己身死,她也要问一句,否则死不瞑目。
“为什么?”
“本神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蝼蚁来质疑了?”
“要不是看在你祭祀命血的份上,本神就要让你葬身虚无。”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滚下去!”
金鳞蛊面露冷笑。
无形的神念在白三娘脑海中浮现。
此刻的她,看到的是一道浑身黑雾滚滚,身形立于天穹,双目猩红的巨大虚影。
而她,在那道虚影之下,连蝼蚁都算不上。
顶多就是一粒尘沙。
恐怖的压迫感,几乎要将她碾成碎片。
“……是!”
神念如同天威。
纵然白三娘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无奈吞下。
一脸黯然的点了点头。
退到一旁,跪在地上,默默催动身体内残存的蛊力,将已经快要死亡的本命情蛊重重裹住,一点点温养。
试图将它身上的伤势修复唤醒。
看到这一幕。
陈望脸上的古怪之色更为浓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也能大概猜测出来。
只是……
为什么?
陈望自问北斗无相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但这头金色虫蛊并不是人。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它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尤其是看着身受重伤,浑身血水,凄惨无比的白三娘,再看着落在肩头上,亲昵的磨蹭着自己的金色虫蛊。
一时间,他都忍不住有种三观毁坏的感觉。
这特么算什么事?
眼看那小玩意,从左肩爬到右肩,玩的不亦乐乎。
陈望不禁陷入思索。
难不成……自己和蛊神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应该啊。
自己虽然是老爷子捡到带回山上,但按照师傅和三位师娘的说法,自己身世虽然离奇,但应该不是苗疆之人。
排除这一点可能性。
陈望又生出一个猜测。
要么就是自己修行的功法。
所以是造化长生功,还是周天呼吸法?
前者属于武道功夫,后者则是道门炼气。
若是前者,那应该就是内劲的气息吸引了它,要是后者,就是周天灵气。
但……
这怎么分辨?
他完全没有个头绪。
更何况,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真阳血脉?
亦或者根本就是自己数次洗髓伐骨,几乎无垢琉璃的身体吸引了它?
别吧。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
饶是陈望,都不禁后背一凉。
这特么人妖有别啊。
何况还是一头虫蛊。
更关键的是……
都不知道这玩意是男是女。
他才十七岁,取向正常,这几个月身边莺莺燕燕,看似风流快活,实际上人都要憋坏了。
就等着熬过这几个月,到了十八岁生日。
然后迎娶两个老婆。
从此过上逍遥的生活。
一只虫子算怎么回事?
就算是蛊神那也不行。
“得,不能再这么乱想了……”
一想到那种种可能,陈望赶紧摇头,将那些古怪的念头强行驱散。
收回心神,低头看去。
小玩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肩膀沿着手臂滑下。
就像是一只小摆件,挂在自己身上。
见状,陈望脸色不禁一黑。
这他娘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和认知之外。
最关键的是。
他还不知道怎么和它沟通。
也不清楚,这小玩意是缠上自己了,还是到了时间就会自行离去。
“你……很不错!”
就在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时。
脑海深处骤然浮现出一道声音。
虽然说的磕磕绊绊,但并非白三娘先前呼喊的那种苗疆古语,而是能够听懂的文字。
陈望眼神一亮,猛地看向挂在自己衣角上的那头虫蛊。
能对话就行。
至少不用自己胡乱猜测。
“本神正好缺一个侍从,我看你就可以。”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时。
脑海里再次传出一道声音。
陈望脸色瞬间一黑。
侍从?
这不就是奴仆下人?
什么玩意,堂堂药王谷传人,下一代药王谷谷主,天下医道界执牛耳的人物。
给你当侍从?
“怎么……不愿意?”
似乎能够洞悉他的心思,金鳞蛊一脸自傲的道。
“你可知道,只要本神愿意,多少人求都求不到这样的机会?”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陈望眉头一皱,反正这小玩意听得见,他也懒得去想该怎么催动神念,直接冷冷道。
“你敢拒绝?”
原本挂在他衣角上的金鳞蛊,似乎有些愤怒,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陈望左肩上。
明明是头虫子。
但不知道为何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缩小无数倍的人。
正一脸傲娇高冷的站在那看着自己。
“我不是苗疆中人,更不是蛊师,我有自己的道追寻,何必为难我?”
“更何况,你要想找侍从的话,那几个人想必很乐意。”
面对那双扫视过来的目光。
陈望表现的极为平静。
他堂堂正正的人,从来没想过当狗。
就算是蛊神也不行。
无敌路的本质精髓就在于一颗锐意进取,一往无前的心。
若是低头伏首。
就算天资再如何出众,这条路也已经走到了头。
“那几个蝼蚁算什么?”
金鳞蛊嗤的一声冷哼。
在它看来,此刻柳家宅院中……不对,应该是整个中海,都是些碌碌之辈,没有一个能入自己的眼里。
陈望还算不错。
至于白三娘、胡羊和蒙鲁,他们有什么资格成为自己的侍从?
不屑的冷笑了声。
金鳞蛊似乎有些不甘再次问道。
“你真不愿?”
“恕难从命!”
陈望仍旧是摇头,平静的眸子里,更是透着几分决然。
他已经做好了触怒蛊神的准备。
白三娘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只是……
让他错愕的是。
等恕难从命四个字落下,蛊神竟然并未如同想象中的怒火万丈,反而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坐在他肩膀上。
“不愿意就算了。”
什么?
见此情形,陈望眉头一皱,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去。
但在那头金色蛊虫身上,他只看到一抹悠然自得的慵懒,以及……一丝不甘心的失望。
什么鬼。
要是动手,他都能理解。
毕竟这等不可名状的存在,一怒之下,天翻地覆,自己在它眼里,恐怕比一只蝼蚁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强行违背它的心愿。
竟然没有发火。
一时间,陈望都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蛊神?
“咳咳……”
轻轻咳嗽了几声,陈望想了想,“不知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管它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要是身边跟着这么个玩意,说实话,他是真不放心。
是敌是友。
不可审视。
无法揣测。
最关键的是,万一哪天惹得它不开心,一挥手就能毁天灭地。
这比随身携带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危险多少倍。
而且,陈望很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可以的话还是先把它送走为好。
“当然是随心所欲了,好不容易从虚无……从那鬼地方出来,当然得好好享受几天清闲自在的日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