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识海?”
这个词,对宁柔而言,显然过于陌生。
歪着脑袋想了想,毫无印象。
只能求救似的看向金鳞蛊。
而后者对她这种眼神极为受用。
哼,这才是弟子请教师傅、前辈的样子嘛。
哪像陈小子那个狗东西,看着风轻云淡、冷眼相待,结果一肚子坏水,不知不觉间,就陷入了他挖得坑里。
还是宁柔这丫头好。
做菜好吃,说话又好听。
“本神记得,你家世代行医?”
抿着嘴唇,金鳞蛊淡淡问道。
“对。”
宁柔点头,但仍旧不清楚它为何会突然有次发问。
“那就简单了。”
金鳞蛊打了个响指。
若是寻常人,想要解释清楚,还得费不少功夫。
但医者,对于人体经脉窍穴最是清楚。
“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即为识海。”
“道门牛鼻子称之为泥丸宫,又称丹田宫,居九宫之中,佛门那帮秃驴则将它唤作识海、天眼,在古武者的说法里,叫做上丹田。”
不得不说。
金鳞蛊不愧是活了无数年的老怪物。
儒释道武,各门各派的典籍,都是信手拈来。
等等……
宁柔听得模模糊糊。
但丹田两个字,她却记住了。
“丹田不是在脐下三寸么?”
“那是下丹田!”
金鳞蛊瞥了她一眼。
“人有上中下三处丹田,分别为泥丸宫、膻中穴以及关元穴。”
“分别为藏念之处、聚气之地,以及藏精之关。”
如武道修行,练的是气血之力,真气内劲归于下丹田。
道门修行,吐纳的是周天灵气,炼化之后,聚于气海当中。
至于神念之力,囊括人之意念、神魂以及神识,皆藏于识海泥丸宫中。
金鳞蛊侃侃而谈。
为了让宁柔了解的更为清楚。
它甚至专门将佛道武,如今实力最强,派系最深的三家,对于识海的称呼,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对面,本来还懵懵懂懂,一头雾水的宁柔。
在听完这番解释后。
目光瞬间变得清晰明朗。
难怪每一次入定打坐,苦思冥想时,先生总说要心无杂念、屏气凝神。
而她所凝聚的意念。
也能隐隐察觉到,最终映入了脑海深处。
之前她不懂为什么,但如今却有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感觉。
“金鳞蛊大人,那我现在开启了识海,是不是就能修行五斗心法了?”
宁柔越想越是激动。
忍不住雀跃道。
五斗心法的口诀,她都记不清翻看了多少遍。
一字一句,早都已经深深刻入了脑海里。
只是,先生说得很清楚。
在没有将意念练到入门前,绝不能轻易修行心法。
至于原因,很简单,万丈高楼平地起,厚积放能薄发!
所以,即便心里再过焦急,她也不曾越过雷池半步,谨守先生之令。
可是眼下。
金鳞蛊大人都出手,替自己打开了识海。
虽然还做不到内视几身的地步。
但她也能感觉得到。
此刻识海中的意念就如一条小河。
比起之前的潺潺溪水,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
所以,应该,大概,可以修行心法了吧?
但……
她这话刚一提出。
负手而立,一派前辈高人风范的金鳞蛊,眉心瞬间狂跳,嘴角抽搐,身形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石桌上。
那副好不容易维持的气势。
更是荡然无存。
偏偏眼前这小丫头还骂不得。
只能强忍着心中愤懑,一脸怒其不争的摇了摇头。
“你都开辟了识海,识海啊,还练个什么狗屁的五斗心法?”
“啊……”
见此情形,宁柔一下愣住。
半晌,才弱弱的道。
“那不练五斗心法,练什么?”
“而且,先生说它是龙虎山绝学。”
“怎么?”
金鳞蛊嗤声一笑。
“龙虎山又如何,那帮牛鼻子老道不要的破落功法,还好意思叫绝学?”
宁柔咬了咬唇。
她很想问问,金鳞蛊是不是跟佛道两派之间有什么仇怨。
要不然,为什么每次提及的时候,不是牛鼻子就是老秃驴。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腹诽几句。
“可是,宁家的开弓拳,走的是大开大合、刚猛劲道的路子,先生说不适合我。”
先生。
先生。
句句不离先生。
金鳞蛊气得咬牙切齿。
这丫头怎么就拎不清呢?
自己这么高一个高人,绝代强者就在眼前,竟然都不知道变通?
说几句好听的话。
趁着自己心情好。
说不定,随随便便就能抛出来几门绝世功法了,不比什么五斗心法强出十万倍去?
要知道。
开辟识海。
它虽然嘴上说着简单,实则难如登天。
要知道,泥丸宫,无论在哪一门派的修行体系中,都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甚至在蛊道修行中同样如此。
只不过,苗疆蛊师,对于泥丸宫的称呼是种魂宫。
蛊师与虫蛊之间性命相通。
其中的联系,便是通过种魂宫。
在苗疆十万大山中,凡是身具蛊种的少年少女,自小就会被送入部族或者门派,开启种魂宫,之后方能融合虫蛊,成为一名蛊师。
而那些少年少女,哪一个不是勤修苦练。
费尽力气,才能开启种魂宫。
真以为随手一挥就行?
那也就是它,作为蛊神分身,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比它更了解种魂宫。
换做其他门派中人。
除非是那些修为到顶的老不死。
否则……
想都别想。
金鳞蛊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装的太过风轻云淡,才会给宁柔这丫头留下了这种错觉。
甚至,气急之下的它,差点都说漏嘴。
还好反应快。
到时候知道真相的话,这丫头估计都得哭鼻子。
“真该死啊!”
越是这么想,它对陈望的不满就越发浓重。
那小子也不知道给宁柔吃了什么迷魂药。
竟然能够迷成这个样子。
“什么?”
还在纠结的宁柔,听到它这句咬牙切齿的话,下意识抬了抬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啊……哦,没什么。”
金鳞蛊连连摇头。
然后轻咳了声,昂首挺胸道。
“宁柔,你就没想过……换一门功法?”
说到这里,金鳞蛊那张脸上再度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
就差没有指着自己的鼻子明示了。
她总该听得懂了吧?
只是。
听完过后的宁柔,却是咬着嘴唇犹豫了下。
“可是,这是先生定下的,换的话,是不是要先跟他商量一下?”
“???”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
金鳞蛊彻底懵住。
仿佛有一把刀子狠狠戳进了内心。
它算是明白了,这丫头算是彻底没救了,心都在陈小子那里,就算拿绳子强行拽都拽不回来。
“算了,你愿意咋整咋整,本神累了。”
金鳞蛊转过身,眼角九十度望天,目光里写满了无奈和忧郁。
曾经它以为,只要自己愿意。
想要在它门下为徒的人,能把不远外的吴淞江给填满。
但短短一天时间里。
接连两次打击。
让它陷入了迷茫。
陈望那小子也就算了,毕竟就算是以它的眼光看,他也算得上是绝度的天才妖孽级的人物。
观摩一遍,分神术入门。
一夜修行踏过炼气关。
这种人,纵然它在时间长河里穿行了几千年,也没见到几个。
而那些人,只要没有年少夭折,日后几乎全都成为了镇压一整个时代的天骄。
天才总是孤傲的。
不愿成为自己的侍从,倒还是情由所原。
但宁柔她一个小丫头。
自己都明示了。
她竟然还满脑子都是陈望。
这和扇它一巴掌,又有什么区别?
“啊,是不是困了?”
宁柔满脑子还在琢磨着,要是擅自修行五斗心法,到时候先生那边是不是不好交代。
而且,按照金鳞蛊的说法。
今天先生大概率就能出关。
要是等等的话,说不定能够得到答复。
正失神间,忽然听到那句话,她下意识睁开眼,正好看到金鳞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可能吧。
金鳞蛊神色更是郁闷。
“那你先去休息吧。”
“你呢?”
“我?”宁柔歪着脑袋想了想,“我等先生出关。”
金鳞蛊只觉得心里再次被狠狠戳了一刀。
一肚子的郁气没法发泄。
“得,当我没说。”
“……”
宁柔咬着嘴唇,目露古怪。
她总觉得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开始,金鳞蛊就不太对劲。
但至于在哪,一时半会她又说不上来。
就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你要实在没什么事,就尝试修行看看。”
见她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金鳞蛊九十度仰角的忧郁姿势,终究还是没能保持住。
主要实在太累。
它这样一头懒散到骨子里的虫蛊。
如果不是要留出时间进食。
它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睡觉。
“那我试试?”
被点破心思,宁柔小脸微微一红。
说实话,修行的诱惑,确实是她抵挡不住的。
毕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了曙光。
如今识海都已经开辟出来。
只是引导一下真气修行,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试吧,陈小子那边你放心,有我看着,他不会有意见。”
金鳞蛊叹了口气。
顺势再次躺下。
双手枕着脑袋,翘着一双二郎腿,目光里满是无所谓。
“那行。”
有了它的鼓动。
宁柔再没有丝毫犹豫。
四下看了眼,最终选了竹林下一片阴影处。
第一步,屏气凝神、心无杂念。
第二步,盘膝坐地、敛气入定。
第三步……
意念合一,按照口诀,引导真气,贯穿周身。
天师五斗拳,看似外家拳法。
实则修的是一口内劲。
而且,虽然在金鳞蛊口中一文不值,但放在如今的古武界,其实也算得上是一门二流功法,并非那么不堪入目。
只不过,它和陈望的眼界太高。
看不上也很正常。
真要是路边大白菜一样的东西。
当年张家那一脉,也不会拼死将其盗出,隐姓埋名、流落江湖,足足百十年时间,都不敢回去,生怕被龙虎山来人清理门户。
最重要的是。
如今的五斗心法,是进过陈望重新推演过的版本。
删繁就简。
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就像之前无数次打坐入定一般。
这一次的她,摒除杂念过后,入定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轰!
心神沉入识海的一刹那。
脑海深处顿时传出一道嗡鸣。
仿佛推开了一扇门。
浑浊的心神,瞬息之间变得清澈,五感通透。
随即,是一阵大河汹涌,江水澎湃的声音。
“这……就是识海?”
宁柔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那条大河,只觉得无比震撼。
难怪叫识海。
她现在总算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
意识之海。
溪水潺潺聚集成河,大河相汇乃有大海。
本以为金鳞蛊只是替自己打开了一扇门,没想到……它这是直接让自己省去了许多年的修行之功啊。
不过,此刻的她,也顾不上想太多。
一点不敢分心。
而是掌控着那道磅礴惊人的大河,推动相对而言,犹如潺潺溪水的真气,由下丹田而起,过奇经八脉、任督二脉,直至流转全身。
形成一个大周天!
周天循环的行气脉络,她早就熟记于心。
之前不知道模拟过多少遍。
如今……
更是几乎没有半点阻碍,一气呵成。
“还不错。”
“总算没辜负本神的点化。”
见此情形。
懒洋洋躺在石桌上的金鳞蛊,不禁嘟囔了一句。
不过,随即,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瞥了一眼前院的方向,眉头微微一皱。
整个身形,就如一滩水慢慢融入空气之中,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
二楼房门。
被人从里缓缓推开。
一道倩影率先从门内走出,苏清影咬着嘴唇,一张精致的脸庞上,仍旧透着一抹墨镜遮掩不住的红晕和羞恼。
在她后面。
陈望则是勾着一抹笑意缓缓走出。
身上还是睡前的那条浴巾。
只是简单围在腰间。
赤着的上身,肌肉线条层次分明,如同造物主最为精致的一副作品。
透着一股令人迷恋的荷尔蒙气息。
比起之前满脸的疲惫,此刻一觉睡醒的他,精神奕奕,眼神通亮。
“老婆,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之前真是困蒙了,绝对不是见色起意的想法。”
陈望努力解释着。
只不过,苏清影只是冷冷的抱着胸口,径直往外走去。
眼下的她,满脑子后悔。
真的,宁肯相信猪会上树,也不能再信这个家伙满嘴谎话了。
亏得自己之前还心疼的不行。
结果就睡了两个多小时。
这家伙就开始动手动脚。
“而且,这不是没忍住吗?”
“哼!”
听到这话。
踩着高跟鞋,正蹬蹬瞪往门外走的苏清影,一下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只是……
她没想到的是。
陈望那家伙跟的那么紧。
整个人气势汹汹,本来是打算问罪的,结果却……一头撞入了他的怀中。
而陈望明显也有点懵住了。
这还没解释完,怀里突然多了一道柔软的娇躯。
咋整?
当然是抱住再说。
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女孩子穿着高跟鞋的时候,最容易崴脚,之前在叶如秋和苏灵溪身上可是都验证过了。
而感受着那双搂在自己腰肢间的大手。
苏清影顿时柳眉倒竖。
这个家伙,自己还没跟他算账,竟然还敢乱来!
“老婆,真没骗你,不信你……”
陈望下意识想说问金鳞蛊。
毕竟他闭关的这几天里,全程在场的,也就金鳞蛊了。
不过,这句话刚到了嘴边,他又突然想到,苏清影还没见过虫蛊,到时候绝对要被吓到。
一头会说话的虫子。
谁能相信?
“不信什么?”
“哼,黔驴技穷了是吧,我就知道你是在胡言乱……唔!”
苏清影撇了撇嘴,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瞳孔便猛地一下瞪大。
视线中,那个家伙的身影越来越近。
然后……自己的红唇间便传来一道温热的气息。
“别闹老婆。”
陈望低头亲了下去。
下山前,师娘就曾语重心长的传授给他几样技能。
女孩子生气的时候。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封住她们的嘴巴,不仅可以让她们不能说话,也能将注意力彻底吸引。
眼下,陈望觉得师娘说得对。
上一秒还气咻咻的苏清影,这会已经羞恼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抓着他的衣角,沉浸在那股温热气息的冲当中。
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只能感觉到,嘴唇间不断传来的触电感。
“呼……”
不知道多久过后。
陈望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倒不是别的,主要怕时间太久,苏清影会承受不住。
眼下刚一放开,就见到她不断的呼吸着。
刚才这一招,确实打了苏清影一个措手不及,她怎么都没料到,这家伙竟敢强吻自己。
眼下,心里头就跟小鹿乱撞一样。
已经都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老婆,要不要我送你去江岸?”
见她怔怔的站着,陈望顺势转移话题道。
“不用!”
“我自己开车。”
苏清影终于回过一点神来,瞪了他一眼。
“哦,对了,这两天到周末了,别忘了去龙王庙的事,我们不去,万一赤明道长真来了,他都那么大年纪,对不住。”
“知道了……”
扶着楼梯,匆匆逃离的苏清影心头一动。
她终于想了起来。
自己今天过来,一个是为了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另外一件事就是去龙王庙的事。
眼下他既然提了。
自己也就不再赘言了。
快步穿过小院,推门离去,一直坐在驾驶位上,对着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一眼。
嘴唇都有点红肿了。
“可恶的家伙……这让我回公司还怎么见人?”
越想越气。
苏清影只能从包里翻出口红,尝试着补了个妆掩盖。
过了好一会,等心情渐渐缓和下来,她才驱车离去。
而身后楼上。
俯身趴在栏杆上的陈望,一路目送苏清影的车子离去,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坏笑。
不过。
还没沉浸片刻。
一道冷哼声在耳边骤然炸响。
“别笑了。”
“宁柔来了,在后院,我帮你暂时稳住了。”
“臭小子,就这份人情,你至少得请我吃顿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