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产屋敷无惨下的是慢性毒药,药汁又涩又苦,羽生葵喝完以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宿主大人。】  系统瑟瑟发抖:【虽然我可以帮您清除毒素,但您只是一个普通人,完全没有抵挡毒药的能力啊!这个药你再喝半个月就会到达极限,到时候你不死的话,肯定会引起无惨的怀疑……】  【不用清除,只要稳住我最后的生命值就行。】  羽生葵苦着脸站起来:【把我的味觉屏蔽。】  【哦……】系统连忙屏蔽了她的味觉,羽生葵好受了一些,准备上班:【让葵的父母回来。】  【好的。】见羽生葵有安排,系统也憋住了疑问,老老实实做事去了,羽生葵跑进无惨的院子,他难得醒着。  “少主大人。”

她跑过去抱怨:“那个药好苦。”

“良药苦口。”

见她已经乖乖喝了药,少年脸色好看了一些,看着眼泪汪汪,满脸信赖的她,又想到这家伙马上就要陪自己下地狱,少年总算不再遏制心中的怜爱,又重新温柔起来。  他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蜜饯喂她:“这样苦的药,我已然喝了一辈子,如今总算是要解脱了。”

“……”听见这样的话,她顿时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爬上床抱住他的手哭:“医师大人说,说这只是药物的副作用,少主大人不会死的。”

“是吗?”

产屋敷无惨不信。  那个医师本身便是外来之人,又对葵有着难以掩饰的爱意,将他这个夫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想要将他拔除,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以己度人,这样的嫉妒和狠毒,无惨深有体会。  他这一生,短暂仓促,阴郁扭曲,罪孽深重,但他不肯悔悟。  他会焚毁世人眼中美好的一切,用一把烈火,把它们全都烧尽,连灰尘也不会留给别人。  包括眼前,他可怜的妻子。  “葵会想我吗?”

少年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内心无比阴暗,面上却沉敛而又温柔:“我死以后,你可怎么办才好?平安京规矩重,你天性烂漫,若是再嫁,如何应对那些繁重的礼节?每每想到这里,我便忧思难安,夜不能寐。”

她茫然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道:“我不会再嫁人的。”

“我最喜欢少主了。”

“只喜欢少主大人。”

“少主大人若是死去,葵也会跟着死去的。”

她连连说了好几句誓言般的话,一直看着他,情真意切,没有半分虚假。  无惨一顿,在此刻竟没来由地感到心虚,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傻子。”

若是她知道今天他送过去的是毒药,她还会这样说吗?  求生是刻在人骨血中的本能,这种虚妄的爱语,他不相信。  她握住他的手,缓慢而郑重,像是神明的信徒:“给少主大人捂一辈子,慢慢就会暖了。”

少年沉默良久,然后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拽下来,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她抬眸看他,那是他这一生,见到的最后一次,她这样纯粹幸福的笑颜。  “好喜欢少主大人。”

她说。  ……  一连七日,平安京的雪都不曾停歇,厚雪封山,与世隔绝的产屋敷宅邸,在这日清晨,迎来了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这是上一任产屋敷家主派给羽生夫妇的护卫,听闻了女儿嫁人的消息,又正值年节,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平安京,想要探望女儿,却在路上遭遇了妖怪的袭击,含恨而终。  护卫声泪俱下,悔痛万分,一时间竟然没有发觉这座宅邸不同寻常的寂静,病弱的少主御帐台高坐,神色平静地看过来:“废物。”

只一言,那护卫便被割了脑袋,血流如注,无惨视而不见,只偏头看向窗外,暖阳慢慢探出头来,今日大约又是一场大雪,她中了毒,近日愈发贪睡,不到正午,是不会醒来的。  没有她傻乎乎来捂手,他竟然觉得冷风变得刺骨了许多,叫人不堪忍受。  无惨恍惚了一下,又想,这大约是他真的快死了,才会连每年都相似的寒风都品出了不同,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手上又多了些力气,像是回光返照之态。  左不过就是这两日了。  少年咳嗽几声,回头看满地的血,神色恹恹:“既然已经见血,干脆就都一并清理了吧。”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医师便也被拖了下去,产屋敷无惨听着他的惨叫,心中满是残忍的快意。  不管他们是否无辜,他只求片刻畅快罢了。  良久,地上的血被抹干净,这里又整洁如新,变得雅致怡然,少年看着炭炉上的柿饼,慢慢放下手中的书。  “推我起来。”

最后一碗药,他要亲自喂给她。  蚕丝柔软,金线暗织,新婚不过半年,她如今还盖着大红的喜被,她始终纯洁、清澈,像是不染尘埃的神女,这样艳的颜色与她十分不相称,无惨却满心怜爱地看了许久,才将她弄醒。  哪怕受尽毒药的折磨,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头,但醒来后,那双眼睛依旧不曾装有丝毫怨怼。  “少主大人?”

见他再次坐在轮椅之上,少女露出惊喜的神色:“您的病终于好些了吗?”

“嗯。”

无惨不愿与她多说,只是慢慢抚摸她的脑袋,又看向一旁的侍女,侍女一愣,哭着摇头,哑然叫喊着,少年神色立即变得冷厉而又不耐,暗卫刚刚出现,葵便探出头来。  “不要怪罪她们。”

少女一无所知地朝他笑,扯他的袖口:“是我自己想赖床的,最近、我,我总感觉睡多久都不够,少主大人,你不要罚她们,好不好?”

“好。”

产屋敷无惨答应,又接过暗卫递来的药,看向她,想扯出一个笑,但半天以后又放弃,摸摸她的脸颊,说道:“今日,我来喂你。”

她低头,看着被递到嘴边的药,眨了眨眼睛,轻轻躲开:“等会再喝好不好?这个药真的好苦,我想先吃饺子。”

“好。”

产屋敷无惨难得这样有耐心,也难得这样好说话,将药放在一旁的台子上,温和道:“那便先吃饺子。”

她笑着跑去洗漱,粉黛不施,乌发散落,裙摆飘荡,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一旁的药,指尖微动,垂下眸,叫人看不清表情。  今天是大晦日,按理说不该吃饺子,不过府里没有长辈,也没人管她,她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让她更是开心。  早餐过后,她伏在他的膝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  “是母亲寄给我的。”

她满脸欢喜,抬眸看他:“她还叫我请人念呢,若是知道我现下已经能识字了,肯定会吓一跳吧?信里说,她和父亲是七日前启程的,最晚今日下午便能回来,同我们一起过年呢。”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少年始终静静听着,良久,她像是累了,又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也沉默了下来,少年摸摸她的脑袋,拿起一旁温热的药:“喝药吧。”

她抬头看他,看了好久,慢慢哭起来,扼制不住地哭:“少主大人。”

无惨睫毛颤了颤,低头看她,看见她满脸是泪,抱着他的手,问道:“等、明日再喝,好不好?我、我还想见见母亲。”

少年露出怔楞的神色,手腕一抖,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他听来,这声音震耳欲聋,响得他头脑发热,呼吸不能。  她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产屋敷无惨紧紧抿唇,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久,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又抱住他,呜咽着撒娇:“少主大人,再等一日好不好?”

他沉默,缓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捉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四目相对间,产屋敷无惨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平静、淡漠地说道:“你的母亲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怎么会?”

她不信,将手里的信递给他看:“少主大人,你看……母亲信上写了……”  “死了便是死了。”

产屋敷无惨松开她,急促地呼吸了一会,才看向暗卫:“再去熬一碗过来。”

后者一顿,不忍地看了一眼哭泣的少女,慢慢走了出去。  “为什么会死?”

她看向他,避开他的手,哭着喊:“母亲为什么会死?”

“遇见了妖怪。”

产屋敷无惨实话实说。  “哪个妖怪?”

她执拗地问。  “不知道。”

产屋敷无惨话音刚落,便看见她站起来,抹掉眼泪:“我不要死了,我要替他们报仇。”

少年看她一眼,红眸一眯,像是感觉有点讽刺,却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抬了抬手指,便有人将她按住,叫她动弹不得。  她没有挣扎,像是渐渐认清了时势,抱着信崩溃地哭,不断重复一些无意义的话,即使没人钳制,也再没逃跑。  产屋敷无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今,她如他所愿地破碎不堪,满身泥泞,再无笑颜,他却不知为何,再兴奋不起来。  他唤她,却第一次被她彻底忽视,少年浮现莫名的怒意,用力捉住她的手,狠狠把她扯到眼前。  这动作于他而言实在费劲,他狼狈地吐出一口血来,少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擦他嘴边的血,抬头就看见一双阴鸷的红眸。  “你是我的。”

“哪怕是哭,也只能为了我。”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攥得她手腕发红,又将她怀里的信尽数打在地上,满目偏执,神色狠戾:“下地狱,是来陪我。你死后,不可以见别的人。”

“我要见母亲!”

她哭着推他:“我要阿娘,要阿娘……”  “你只能要我!”

少年厉声打断她的话,今日变故太多,他现在已然失去耐心,大脑昏昏沉沉,难以思索。  他只知道,他会死,眼前这个是他的妻子,是向他说过无数誓言之人,他信了,那她便再没反悔的机会。  她既然爱他,那就理应陪着他一起下地狱,一到十八层,不可以有人打搅。  药被端过来,少年掐住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将药灌进去。  她不反抗,只是哭,用那双眼睛看着他,少年的手逐渐颤抖,却不曾有一丝迟疑。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他眼眶发红,隐含哭腔:“你说会永远陪伴我,我信了。”

药被他尽数灌了进去,好一会以后,少女像是痛极了,慢慢伏在他的膝头,一边哭,一边吐血,一边把他的手抱进怀里:“少主大人……”  血液浸满他的衣衫,产屋敷无惨颤抖着去摸她的脸颊,只摸到满手的黏腻,她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身藤色和服,双眸澄澈,一如往昔。  “好苦啊……”  她紧紧扯着他的袖子,断断续续地哭:“少主大人……药好苦……”  此时此刻,看着在怀里哭泣的少女,无惨的心里除了怜惜,还有无尽的安宁。  这是他的妻子,真正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  他不是可怜虫,他有所爱,他所爱之人也爱他,如此想来,他这一生,终究还是捉住了一些东西。  现在,她就要死了,死者不会改变,这份皎洁的情意,他将永恒拥有。  诡异的幸福感让他绽放出喜悦安然的笑,少年用袖子轻轻替她擦去脸颊的血,柔情万分:“明天就不苦了。”

“明天……”她抬头看他:“新年。”

“嗯。”

无惨握住她的手。  “我、想报仇。”

她依旧不死心,惨白着脸求他:“若是,我能活下来,少主大人,放过我,好不好?”

他一顿,竟是到了此刻也不肯答应,只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说道:“若是你能熬过去,我不会再杀你。”

她展颜一笑,像是终于向大人讨到糖吃的孩子,慢慢闭上了双眸。  你屈服于命运,堕落沦为恶鬼,而我会翻过生与死的高山,让你看见世上最美的太阳,和蒲草的韧性,报酬只是你的心。  所以,来爱我吧,这一课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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