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虽然荒唐,却很清楚,这个时候谁可以用,谁不可以用。8』1中┡』文网wwんw.
李纲因为查抄朱勔家之事,得入赵佶之眼,在那之后升为大理少卿,这是正四品的官员,而且他在这个位置上因为刚正守中,颇受好评。
赵佶下令召他,就是想借助他的能力,好生侦察艮岳着火之事。
让赵佶怒成这模样,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竟然没有抓到一名纵火者。
这令他感到十分恐惧,这些人能够轻易进入艮岳放火,岂不意味着他们也能混入其中刺杀?
召李纲的命令传下之后,赵佶再细思考今日之事,越来越多的疑问浮了出来。
他看了诸子女一眼,几个年长的儿子在眼前那是正常的,茂德帝姬等原本在这种时候不应在身边,可方才,却唯有她一人为周铨说话。
赵佶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小时曾经见过周铨,但随着年纪渐长,周铨少说有四五年未曾见到过她吧。
虽然赵佶有心用一个女儿——反正他女儿多——换取周铨的忠诚,至少要在这危机之时能够安抚住周铨,但若是女儿与周铨有私情,他心里又不快活了。因此,他故意问道:“茂德如何看周铨此人?”
茂德低头眉眼:“女儿不知。”
“那你方才为何……为何觉得纵火者不是周铨呢?”
“女儿觉得,他有些象爹爹,既然象爹爹,便做不出这等焚琴煮鹤之事。”
赵佶听得说周铨象他,当即愣了,他想不明白,周铨哪儿象自己了。他开口再问,茂德的理由却是很简单,周铨如同赵佶一般,都喜欢精致和享受,故此才有冰棍、自行车、玻璃镜、座钟等。
这理由让赵佶哑然失笑:“那你就说错了,他可是个……鲁莽妄为之辈,他前些时日,还将童贯的宅子与天水商会烧了。”
“那必然是童贯与天水商会有对不住他的地方,爹爹又不曾对不住他,他不会来为难爹爹。”
此话说得单纯,赵佶先是笑,然后有些茫然。
单纯的东西,往往藏着真理。童贯与天水商会若不来惹周铨,周铨怎么会派人纵火,周铨此人,最重实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他轻易不得做,烧了童贯之宅和天水商会,原本京城中甚嚣尘上的周铨卖国之说,为此嘎然而止,皇城司传回的消息,那些本来嚷嚷着要抑制东海商会货物的人,如今也不吭声了。
烧艮岳对周铨有什么实利?
半点皆无!
不过,若说对不起周铨……
这一点上,赵佶多少有些愧疚,不过他很快就将这愧疚抛开了:身为天子,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的。
“父皇,此时宜当接见大臣。”见茂德帝姬已经让父皇回心转意,赵构适时开口。
这话说得正是时候,也不算冒失,那边的赵桓与赵楷也齐齐劝说,于是,原本被阻在延福宫之外的重臣们,也纷纷得入宫中了。
大臣入宫,除去太子与郓王之外,其余年少的皇子,还有公主们就退回后宫中去,刚刚让赵佶冷静下来的茂德也不例外。她带着随侍的两个使女,正从侧门出去,走了没多远,听得有人呼她:“茂德,茂德!”
茂德帝姬停下脚步,她的神情微微变了一下,不过回转头时,她的表情就已经相当平静,正如她往常一般,美丽而纯净,仿佛对世上的肮脏一无所知。
追出来叫住他的是赵楷,原本怒气冲冲的赵楷,看到茂德这模样,微微愣了一下,到嘴的斥责话语,不觉柔和了一些:“你为何要替周铨说话?”
茂德一脸惊容:“王兄何出此言,小妹哪里替周铨说话了?”
“就在方才,父皇原本要落周铨的,若你不多一句嘴,此人必死无疑了!”赵楷咬牙切齿地道。
茂德露出困惑之色:“周铨不是东海郡公,父皇的肱股之臣么,而且,小妹没有说错啊……王兄为何希望周铨死?”
赵楷再度呆住,然后才想清楚,他要周铨死,这是泄个人私愤,岂可当众说出来!
这也是这段时间他又气又急又恐惧,压力太大,以至于失态失言。
他原本就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否则的话,也不会沦落至此。
“你真不是有意替他辩护?”想了一想,赵楷沉声道。
茂德微微垂下眼睑,一脸都是柔和之色:“小妹乃是女子,不知国家大事,小妹觉得,若周铨有罪,辩护亦无用处,若是周铨无罪,为其辩护,应是太子、王兄和诸位大臣的事情,哪里轮得小妹来?”
这话语里柔中带刚,让赵楷无言以对。
不仅他无言以对,跟在他身后出来的赵构,也同样有些讪然。
若周铨有罪,查明之后明刑正典就是,若周铨无罪,那以他这些年来对大宋、对赵氏的功绩,他们这些受用了的皇子,还有满朝大臣,确实应该帮助周铨辩护。
甚至于赵佶自己,第一时间不应当怀疑周铨,而是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
赵构能这样想,赵楷却不能,他心念一转,茂德此语提醒了他。
如今只是消解了赵佶的怒火,却还没有说,周铨就此无罪!
他回过身去,不理睬茂德,赵构则在后边给茂德行了一礼,然后也匆匆转了回去。
蔡京被从家中召回,不过当他赶到时,就看到大理少卿李纲匆匆从宫中出来。蔡京停住脚步,拉住李纲的手:“伯纪,朝廷安危,全系于你一身了。”
李纲愣了一愣:“太师何出此言?”
蔡京却没有明说,只是摇了摇他的手:“以伯纪为人,老夫是信得过的。”
说完之后,他就进入了延福宫中,扔下李纲一人在宫外呆。
李纲也不能呆得太久,他毕竟是奉了帝命,要去彻查艮岳纵火之事。他寻思着,要彻查此事,两个地方须得着手,一个是开封府,因此先是来寻开封府尹聂昌。
聂昌已经向朝廷递交了辞呈,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批复还没有来,艮岳先被烧了。
除了哀叹倒楣之外,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今日原本跪在宫前待罪,被朝廷打来配合李纲查案。
“其实还有什么查的呢,毫无疑问,是有内鬼,若无人帮助,那么多刺客,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艮岳?如今闭门大索,不过是我尽自己本份罢了,开封城中如今有近两百万人,一二十个刺客混在其中,肯定还是潜伏已久的,想要找出来,根本不可能!”
“两百万,这么多?”李纲吃了一惊。
此前都说开封城中一百七十余万人口,那还是包括城外近效数厢的人口,但现在城门已闭,城内到哪里来两百万人口?
“我最初看到这人口数量时,也是吓得一大跳,后来还专门查过,没错,一共是五十四万一千一百七十二户,一百九十八万五千五百余人!”聂昌很肯定地回答:“这几年间,许多外地之人入京,他们在京中寻着了事情……”
开封城这几年特别繁荣,大量的工程也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然后是为这些工程服务的各种行当,再就是为这些劳动力服务的衣食住行……不知不觉中多出数十万人口,让人吃惊之余,也不禁要问,这些人口从何而来了。
这些外来人口,可是没有明确户籍的,李纲开始明白为何聂昌会叫苦了,要从几十万没有明确户籍的外来人口中,寻到可疑之人,根本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任务。
好在他另有打算:“有劳府尹,府尹可以命人去找与辽贼有关联的商人,我料想此事,与辽贼有关。”
聂昌露出惊讶之色,此时朝廷内外,几乎都以为艮岳纵火是周铨所为,李纲还是第一个公开推测,纵火与辽人有关的。
他看李纲的目光甚至有些象看傻子。
“府尹觉得不妥?”李纲问道。
聂昌咽了口口水,他此时其实唤作聂山,尚未因为上书朝廷乞诛蔡京王黼而被改名聂昌。他与李纲此前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两人又都与蔡攸关系不错,想了想,他低声道:“关键不在于我觉得是否不妥,而是朝廷……少卿,关键是官家是不是以为此案与辽贼有关!”
这一刻,李纲突然明白蔡京在延福宫前拍他胳膊的意思了。
朝廷中总有些人,想要将纵火的罪名扣到周铨头上去,哪怕为此逼反周铨,他们都觉得无所谓!
比如说,他与聂山的共同举主蔡攸!
还有蔡攸背后的郓王赵楷,伐辽失败,让原本占尽优势的赵楷梦想碎灭,他对周铨的嫉恨可谓达到极致。
另外就是童贯,若周铨未报复烧掉童贯的住宅,那么两者间还可以缓和,可周铨的报复来得如此迅狠辣,这不仅是报复,更是向童贯宣告,此后二人誓不两立!
宗室那些宗亲们同样如此,天水商会不仅被焚,更重要的是几百万贯的战争债券,如今朝廷拿不出钱来,天水商会也赔不起这笔债券,他们当然希望周铨栽倒,这样他们就能冲上去狠撕一大块肥肉下来。
还有……还有……
李纲一时间头大如斗,苦笑起来:皇帝还真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他可以想得到,自己接下来会面临着什么压力,沉吟了一会儿,李纲的面色转为坚毅。
他是李伯纪,他有他的志向,有他的立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