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时候,营地生起了篝火,只是在两边香臭混合的攻击之下,所有人的脑子都又晕又涨。百里渡月布下的屏障似乎过几个时辰就无效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味道愈发明显,已经有不少人去路边大吐特吐了。
桑非晚坐在篝火旁边,盯着面前的饭食也没了胃口。他用帕子掩住口鼻,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才会写这种又香又臭的设定,全部都报应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走到马车旁边,掀起帘子往里面看了眼,见百里渡月静静伏在榻上,睡得安稳,这才重新回到篝火堆旁落座。
百里渡月刚才晕过去了,大概是另一个人格快要醒来的缘故。
桑非晚思及此处,不由得想起了那夜湖边遇见的地鼠精,用树枝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地面,心想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但无论如何,对方受人指使潜伏到百里渡月身边,一定不怀好意。
桑非晚位置坐得隐蔽,以至于旁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夜幕渐深的时候,他正准备回马车上休息,就在这时,远处的树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紧接着平整的地面凸起了一个鼓包,往外一拱一拱的。
桑非晚见状脚步不由得一顿,心想该不会是上次那个“地鼠精”吧?
他思及此处,直接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石块,不着痕迹藏到身后,静悄悄走近那个土包。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听哗啦一声轻响,地底下忽然钻出了一颗人头来,赫然是上次的那只地鼠精。
地鼠精似乎也被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熏晕了,桑非晚清楚看见他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干呕了一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下来。
地鼠精没发现桑非晚身后藏着的石头,艰难往洞口外面爬了爬,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脚腕,气喘吁吁道:“可算让我找到你了,桑非晚,主子有事要交代你办。”
桑非晚闻言一手藏于身后,一手掀起衣袍,倾身蹲下,听不出情绪的问道:“哦?主子有何吩咐?”
地鼠精示意他凑近说话,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包,在夜幕中压低声音道:“明日帝君寿宴,席间必然饮酒,主子命你将此药暗中下到百里渡月的杯盏中,不得有误。”
桑非晚闻言微不可察一顿:“药?什么药?”
地鼠精皱眉:“这是主子的吩咐,你照做便是,多余的不要问。”
桑非晚见他不肯说,只好接过药包,假意应承下来,不着痕迹询问道:“主子现在正在何处,我什么时候能去拜见一二?”
地鼠精瞧着憨笨,嘴巴却不是一般的严,闻言狐疑看了他一眼,皱眉道:“等你办完了此事,有的是机会拜见主子,你可要小心,千万别在百里渡月面前露了马脚。”
桑非晚见他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吐出来,无声咬牙,只恨不得给他一石头。但又怕打草惊蛇,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反叛,只好忍了下来。
桑非晚皱眉:“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别被人发现。”
地鼠精闻言环顾四周一圈,见没人发现自己,身形立刻消失在了地洞里。桑非晚见状站起身,把藏在身后的石头当啷一声扔到远处,然后用力在洞口周围踩了几脚,全当撒气。
他不知想起什么,低头打开了地鼠精刚才递来的记药包,却见里面是一堆粉色的药末,无色无味,什么也看不出来。
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
桑非晚撇了撇嘴,直接将药包丢进了火堆里,眼见火焰将残渣吞噬干净,这才准备回到马车上去。然而一转身却忽然发现一抹黑色的人影正静悄悄站在暗处,脚步不由得一顿——
天罡?
对方持剑站在暗处,面无表情盯着桑非晚,刚才那一幕也不知看去了多少。道旁的阴影落下来,将他的身形完美掩住,桑非晚和地鼠精刚才竟是没察觉。
眼见桑非晚发现自己,天罡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眼底是一种见惯杀伐的冷漠。他悄无声息攥住剑柄,似乎随时准备取了桑非晚的性命,冷冷问道:“桑非晚,你潜伏到城主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桑非晚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想都怪那只坏事的地鼠精,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被天罡逮了个正着。十二阙可不是普通的护卫,他们说的话在百里渡月面前还算有些分量,万一……
桑非晚思及此处,连忙打消了脑海中那个可怕的念头。他淡定直视着天罡,抖了抖袖袍,一派从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桑非晚打算装傻,虽然这个办法有些不要脸,但天罡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也拿他无可奈何。
“装傻充愣!”
说时迟那时快,天罡手中长剑忽然出鞘,寒意逼人,一道浓郁的青绿色光芒闪过,竟是一名分神境二重天的高手。
桑非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长剑漂浮在空中,剑锋直指着自己。他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一边不着痕迹后退,一边笑着出言劝道:“天罡首领,你莫不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容我提醒你一句,事后城主醒了,你只怕是不好交代。”
他说的是实话,百里渡月醒来,如果发现自己出了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天罡面无表情盯着他,不言不语。
那柄长剑漂浮在半空中,直指桑非晚,既不刺出,也不收回。
桑非晚见状便知晓天罡心中定然难下决断,毕竟没有人证物证,闹到百里渡月面前,吃亏的只会是天罡。
“首领若不动手,我便回马车上去了。”
桑非晚语罢轻笑一声,直接转身步上马车,掀开帘子钻进去了,看起来可恨至极。而天罡冷冷盯着他的背影,只得心不甘情不愿撤回了长剑,打算下次把桑非晚捉个人赃俱获。
彼时马车里的百里渡月刚刚才悠悠转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怀中就忽然一沉。垂眸看去,却见桑非晚忽然抱住了自己。
百里渡月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他以为桑非晚被人欺负了。
“……”
桑非晚就是刚才死里逃生,心里有点虚,本能想抱住什么寻求一点安全感。他见百里渡月醒来,顿了顿,忽然出声问道:“明日帝君寿宴,城主会带我一起吗?”
百里渡月皱眉,觉得这个问题奇奇怪怪:“你自然与本城主一起。”
桑非晚:“寸步不离?”
百里渡月闻言只当桑非晚去了那种场合,人生地不熟害怕,语气罕见缓和了几分:“自然寸步不离。”
桑非晚闻言终于放心了,寸步不离就好,可千万不能给天罡任何告小黑状的机会。他把百里渡月拉入怀中,顺便盖上被子,在光线昏暗的马车中道:“时辰不早了,城主早点休息吧。”记
百里渡月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空气也安静了下来。就在桑非晚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时,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不必怕,此处虽是中洲,有我在,旁人自然伤不了你分毫,也不敢轻视你分毫……”
“……”
桑非晚没吭声,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话背后承载的分量。他静静盯着车顶,心想就当自己睡着了吧,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而百里渡月想起明日赴宴中洲,心绪亦是起伏不定。他闭眼强迫性让自己入睡,然而昏昏沉沉间,脑海中全是一片猩红暗沉的破碎画面。
那是一间光线昏沉的房间,四周用铁栏加固,好似囚牢。正中间是一块纯黑色的石床,上面躺着一名遍体是血的蓝衣男子。
他伤势极重,胸膛每每起伏一次,嘴里就会咳出一口鲜血。四肢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头顶上方有一缕极淡的紫气盘绕游走,然而却愈来愈淡。
“看来你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幽森好似鬼魅,
“天衍高手,不过如此……”
牢门暗处静静走出了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紫袍男子。他盯着石床上濒死的人,似乎颇为满意对方的痛苦,手持一柄短匕首,一点点地、慢慢地、刺入了对方的丹田——
利器划破血肉的沉闷声令人牙酸。
然而紫袍男子却没有丝毫停顿,面无表情拧动刀尖,似乎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全然不顾蓝衣男子痛苦的挣扎和抽搐。
“当啷——”
一颗金珠忽然顺着刀尖的力道被挖了出来,弹跳着滚落在地,拖曳出一道斑驳的血痕。
石床上的男子身形陡然一僵,双目倏地瞪大。头顶紫气散尽,面色苍白发青,好似痛苦至极,几息痉挛之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轰然一声,尘埃四起。
粘稠的鲜血顺着石床滴滴答答下落,路径蜿蜒曲折,好似血蛇,在地牢中发出空荡的回响。
“嘀嗒——”
“嘀嗒——”
百里渡月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无意识攥紧指尖,骨骼噼啪作响,一副被梦魇缠身的样子。桑非晚察觉不对劲,连忙起身把人摇醒,皱眉低声道:“城主?城主?”
“谁?!”
百里渡月从睡梦中惊醒,倏地睁开双眼,他下意识从榻上坐起身,神情竟显出了几分惊魂不定,面色苍白难看,眼底阴霾密布。
桑非晚见状不由得顿了顿,出声询问道:“城主可是做了噩梦?”
百里渡月闻言慢半拍看向桑非晚,神情怔怔,似乎仍有些没回过神来。少顷后,他终于无声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沙哑破碎:“……到中洲了吗?”
“早就到了,见城主一直睡着,就没有叫醒。”
桑非晚语罢掀起帘子一角,让阳光透入,只见外间赫然是一座巍峨显赫的皇城,红翎使者奉帝君之命前来迎接十六王城的宾客,数千人齐齐策马立于城门五里开外,远远望去凛然森严。
天香城和白骨城的人比他们先一步抵达城门口,然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冲突,迟迟未能入内,似乎爆发了争吵。
天香城主花侵衣素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她身着记百花纱衣,生得丹唇雪肤,鬓发如云,万分娇艳,竟比烈阳还要夺目几分,只可惜冷厉的语气硬生生损了些许颜色:“混账东西,我天香乃云境四域之一,千里迢迢赶来替帝君贺寿,你们竟敢阻拦于我,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首的红翎使者抱拳道:“属下不敢阻拦城主,只是帝君有令,各城私兵必须驻扎郊外,不得入内。还请花城主安顿其余随从,仅带几名贴身护卫赴宴便可。”
花侵衣闻言柳眉倒竖,兰袖一拂,直接将那名红翎使者从马上击落,冷冷嗤笑道:“混账,本城主素来就没听过这个规矩,帝君难道是怕我们行刺不成?!既如此又何必宴邀!”
白骨城主司无咎是名阴气森森的男子,他带着一顶黑色斗笠,盘膝坐于一头青牛身上,闻言“桀桀”怪笑两声:“花城主何必动怒,既然帝君不愿私兵入内,你让他们在城外驻扎便是。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何必大动干戈。”
花侵衣闻言抬袖掩鼻,语气嫌恶:“你的私兵都是死人,你自然无甚干系!本城主队伍里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驻扎城外风吹日晒,你少来管我的闲事!”
他们说话间,忽然瞧见另外一队人马渐渐驶来,不约而同收了声音。花侵衣细看片刻,最后掩唇一笑,对那红翎使者幸灾乐祸道:“喏,你少欺负本城主这个弱女子,北域的那位可是来了。你若有本事便去拦他,本城主才算服你。”
百里渡月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往年赴宴之时,红翎卫里有不长眼招惹到他头上的,俱都被活生生剥了皮。偏偏帝君也不知为何,从未斥责过。
百里渡月素来不爱理会闲事,他枕在桑非晚腿上,听闻红翎使者不让私兵入内,连眼皮子都没抬,隔着马车对随从淡淡吩咐道:“直接入城,谁若敢拦,杀无赦。”
后面三个字语气轻飘,却莫名让人寒意顿生。
红翎使者中有一名分神境高手,他将百里渡月的声音收入耳中,心中不由得暗自一惊,连忙翻身下马,在远处抱剑问道:“可是百里城主,属下奉帝君之命特意出城相迎,只是宴上宾客如云,难免多有不便,还请城主将私兵驻扎别处。”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疾风劲起,身体忽然被一线紫色灵力束缚至半空,勒得脸色胀红,离死就差一口气了。
而众人瞧见那紫色灵光,不由得面色微变,心下大惊:天衍境?!百里渡月何时突破了天衍境?!
马车里传出了百里渡月冷冷的声音:“红翎卫中还有何人想拦?还有何人不怕死?”
其余的红翎卫闻言纷纷对视一眼,面色难看,就连他们胯下的骏马也被空气中的威压逼得连连后退。
花侵衣气势虽足,可她绝不敢在帝都之内行凶,否则帝君问责,她担待不起。百里渡月却不一样,他是真的敢在帝都里杀人。
畜生尚且知道害怕,更何况是人。
十二阙卫见红翎使者一声不吭,直接拔剑开道,带着车队强行进入了城内。而那名吊在半空的红翎卫也终于落了下来,轰然一声砸在地上,咳嗽连连。
花侵衣见状冷笑一声,对随从吩咐道:“什么红翎使,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狗奴才罢了,走,咱们也入城!”
彼时桑非晚坐在马车里,已经开始掰手指头数原著主角段阳的cp到了几个:
花侵衣算一个,司无咎算一个,还有风雪银域的城主千江寒一个,再加上帝君的独子,差不记多就齐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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