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杨汉东在新界西北方向的尖鼻咀,将业继欢送到了一艘通往内地的快艇上,然后便驱车返回寨城,把工厂的材料和工具全都装车,前往了慈云山方向。
人生地不熟的三人为了防止被歹人打劫,把车停在慈云山分区警署门外,就这么在车里睡了一夜,直到天亮以后,才驱车向着慈云山邨的方向赶去。
慈云山海拔488米,是九龙半岛主要山峰之一,而慈云山地区指的主要是慈云山的山腰部分,距离山峰最近的便是慈云山邨,这个“邨”字念作“村”,其实就是“村”字的变体。
慈云山邨的前身就是业继欢说的徙置区,兴建于六十年代,共建有六十二座第三型至第六型徙置大厦,还有许多私搭乱建的棚屋,而康乐设施仅有位于全邨中央的一处露天球场。
成千上万户居民家里的孩子为了争夺在这里玩球的机会,终日打架斗殴,从小就养成了暴戾、冲动的性格,在这个地方,不敢打架的孩子,甚至连踢球的权利都没有。
后来港岛拍摄的系列电影《古惑仔》,开篇中陈浩南等人所在的蓝田邨也是这种徙置区,之所以会在球场跟靓坤在球场起冲突,是因为这些贫民窟的青少年们,终日只能聚在球场,根本就没有别处可以娱乐。
蓝田邨出身的名人,还有日后的天王柳德华,直到他投身影视行业的时候,还住在蓝田邨里,而且屋邨的治安,始终是他不愿提及的灰暗记忆。
两相比较,慈云山要远比蓝田邨更加黑暗。
慈云山邨由于人口密度高,居民多达数万人,也因此衍生出了许多罪案和各种社会问题,但总体而言,还是比寨城要好了一些,毕竟这里还是有港警维护治安的。
基于慈云山邨的规模庞大,房委会为了方便管理,已经将慈云山邨拆分,划分为慈民邨、慈爱邨、慈乐邨、慈正邨及慈安邨五个较小的屋邨,以方便管理。
许多人都说,慈云山是英雄地,也是古惑仔的温床,这里走出过无数江湖大佬和豪强,但是在攀爬的过程中,因此丢掉性命的小人物,恐怕要以十倍、百倍来计算。
驱车行走在街道上,杨汉东看着街道两侧的景象,对此深以为然。
从沙田坳道拐入慈云山道后,三人一路开车赶到慈爱邨这五百多米的道路上,至少看见了三处打架斩人的现场,还有小混混们在收保护费的时候,与商户进行争吵,继而引发打砸。
面对这种情况,就连军装警都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呼叫支援,而混混们直到更多的警察赶来,才会作鸟兽散,而警方见没有闹出人命,也不会去冒险追赶。
慈爱邨的楼房,都有十几层高,每一层都可以提供一百四十多个出租单位,住在高层的人,下楼出去买棵葱,都需要半个小时。
杨汉东在慈云山并没有朋友,只能自己去摸索。
三个人赶到徙置区以后,便开着车乱转起来,每逢遇见有出租的院子或者开阔地,就会上前询问一番。
经过几个小时的挑挑选选,林汉东让蛮牛再度开车回到了慈正邨宁华街,停在了一个空置的院子外面。
这个院子的面积并不大,但是里面有一个三层的唐楼,而且毗邻宁华街,不管是场地还是交通都很方便,只是包租公开出的价格着实有些贵,一个月就要八百块。
蛮牛看出杨汉东不容易,把自己的三千块工资强行塞给了杨汉东,这已经是几人最后的积蓄,杨汉东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蛮牛把车停在路边,杨汉东推开车门,再度向着路边的一家凉茶店走去。
在港岛,有很多这种凉茶铺子,屋内的锅里煮着凉茶,后面的货架上是装有各种中草药的罐子,面前的柜台上则全都是瓷碗,只要付上五块钱,就可以选一种凉茶饮用。
“阿伯,一碗野葛菜水,少放海盐。”杨汉东抽出五块钱放在柜台上,然后接过老者递来的凉茶,其实他根本喝不惯这种凉茶,但还是恭维道:“阿伯,你这凉茶味道好靓,比其他家都要好。”
“你不要在这里恭维我啦,我的凉茶如果真的那么好饮,铺面早就开到铜锣湾去了,哪还会在贫民区讨生活?”
老者斜了杨汉东一眼:“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做乜,但房租的事情我们无需多话,月租八百港纸,一蚊钱也不可少。”
杨汉东赔笑道:“阿伯,我来这边也是为了讨生活的,手里真的没有多少银纸,你能不能通融一下,等我赚到钱以后,多给你一些也冇所谓啦!”
“你话乜啊?我又不是乞丐,需要你多给我钱吗?”老者摆了摆手:“我最憎别人喋喋不休,房租的事情唔要再话,你要租屋就交钱,否则即刻走,唔要耽误我做生意。”
“不好意思,叨扰了。”
杨汉东吃瘪,只能悻悻转身。
虽然他觉得这个院子的地理位置不错,但此时包租公咬死了不给降价,他只能另寻他处。
“福伯,一杯廿四味凉茶,唔使加糖,多谢!”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也迈步走进房间,正跟杨汉东撞了个对面,然后惊讶的指着他:“哇!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汉东见女孩指着自己,也认出了对方,正是自己昨晚在寨城救下的女孩:“是你啊。”
凉茶铺的福伯见女孩跟杨汉东对话,插嘴问道:“小禾,你跟这位先生认识啊?”
“是啊,昨天晚上,我被几名古惑仔骚扰,就是这位先生帮我解围的。”
女孩甜甜一笑,对杨汉东伸出了手掌:“先生,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没想到我们如此有缘,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对了,我叫李安禾,很高兴认识你!”
杨汉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跟女孩在这里见面,也跟她握了下手:“你好,我叫杨汉东。”
“喔,原来你帮过小禾啊!”福伯听完李安禾的话,也换上了一副笑脸:“既然这样的话,那个院子就每月五百蚊租给你好啦!”
杨汉东见福伯开出的价格正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当即便抱拳感谢:“福伯,那就多谢你了。”
“福伯,给他一碗雪梨茶,入我数。”李安禾对杨汉东笑了笑:“可以请你喝一杯凉茶吧?”
杨汉东刚刚凭借李安禾的面子租下心仪的房子,见对方邀请,便坐在了店铺内的椅子上:“那就多谢了。”
李安禾坐在杨汉东身边,趁着福伯去调配凉茶,开口向他问道:“杨生,昨天晚上我听到你对那些古惑仔话自己是混社团的,怎么会跑到慈云山来?”
“我不是街头混混,昨天晚上对他们那么说,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以免遭来报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来这里租房子,是为了开厂做生意。”
杨汉东解释完自己的身份,对李安禾反问道:“看起来你跟福伯很熟,他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不过福伯的外孙是我的学生,我是慈云山智文基督教小学的一名中文教师。”李安禾指着街道对面的院子:“那里就是我工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