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岑明律师事务所。
江慕水一路坐车从外面回来,步履匆忙,连气都没有喘匀,就推开办公室门倒了杯水来喝。
夏末的骄阳烤晒出的细汗沁出在她的额前脖下,拢起的发丝多少飘下来几缕妖娆地贴着脖子,衬托着窈窕的身段,小巧贴身的黑色制服,倒是有了几分成熟小女人的味道。
“江师姐,江师姐!”
江慕水喝了两口水才解渴,问:“怎么了?”
小她一届的师妹林欢蹙眉扒住门,小声说:“有个很奇怪的咨询者点明要咨询你,我刚刚说了你出去了不在,她还是一直就坐在那儿等!”
江慕水微微疑惑。
“谁?”
“不认识。”
岑明事务所开张的时间也不算很长,算起来有五年资历,江慕水毕业后在外面碰了一些壁,后来师兄岑启凡拉她进来给她一份底薪,她才在这事务所扎了根,接案子跟事务所按比例分成算。
她在事务所的时间不算长才一年多,接过的案子也不算太出名,照理说也不该有客户点明要找她才对。
江慕水并没有怠慢客户的习惯,放下水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走了出去。
“你不要着急。我出去看看。”
熟料,一路走出走廊,看到明亮的律师事务所大厅里端坐着的那个身影时,江慕水的脚腕才猛地颤了一下!脸色倏然变得苍白,连呼吸都仿佛一同窒在喉咙里!
“您好。”
江慕水压制下变得躁动混狂乱的心跳,拂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异样,走上前打招呼。
婆婆邹明月侧着身子傲气地坐在椅子上,轻轻冷哼了一声。
“还没被踹出我陆家的门呢就这么没规矩了?连声妈都不叫!霖晟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你这是知道我要来,才故意躲着不见我的吧?”
江慕水稳了稳心神,轻声说:“我的小师妹不认识您的身份,只说是找江律师,我才这么称呼您!您要是找我是私事,我就快下班了,妈您等一等我就能跟您谈!”
婆婆邹明月又是一声冷哼。
“要谈的什么事儿你也知道,何必假惺惺?!”
“我就咨询咨询你这个律师,我儿子要离婚的话财产该怎么判,还有我那个外面的小孙子,该怎么接进我家里来!”
临下班了闲着的人就开始多,许多人扒着办公室的门边好事地往这边看了。
江慕水听她说这些,脸上有种当众被狠狠掌掴的火辣感,忍着屈辱,说:“我在事务所是接刑事和民事案件比较多的,您这个要咨询的是离婚案,我们事务所有个金牌的离婚律师,我可以介绍给您……”
“你们学法律还一本儿一本儿地学?离婚案怎么判你没学过?我就要你!赶紧地,这件事我儿子不办,我来帮他办!”
婆婆邹明月脸上那冷厉的神色,叫江慕水知道了,她今天大约就是故意来找自己麻烦,也叫律所里的所有同事看她的笑话的!
“好,那请您过来吧,我们到办公室谈!”
江慕水知道丢人。
那她也要关起门来丢!
婆婆替儿子来找做律师的儿媳妇咨询离婚案是吗?行,那就咨询!
……
律所门边上,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西裤,穿得比韩剧男主角都更帅气逼人,他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长指夹着一根烟,抬眸朝这里看了一眼。
岑启凡就站在他旁边,陪着笑脸跟他说着案件的详细出庭方案,见他抬头看别处,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瞧见江慕水领着一个老太太,关上了她的办公室门。
岑启凡认得那个身影。
邹明月。
她老公家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泼辣婆婆。
一笑,岑起凡跟身旁的男人说:“经常有不讲理的人这个时间来律所闹,都司空见惯了……殷先生,我继续跟您说刚刚没说完的方案吧?!”
他在走神。
男人眯起的冷眸让人想到一种动物,金钱豹。
犀利,精准,危险中透着一丝杀气,转瞬那股杀气却又消失不见,换做一种意味不明的深邃,人身居高位大概就总是会有这种俯瞰天下的矜贵感觉。
他抽回森冷的目光,瞥一眼方案。
沉声“嗯”了一声。
“您里面请。”
岑启凡笑着拉开门,躬身迎着,待殷千城进去之后,才垮下脸吐了一口气,感觉到这案子前所未有的棘手,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
“小孩现在刚怀上,不用查也知道是我陆家的!她陈浅因从来就跟我儿子一个人好,不是他的是谁的?哪像有些人,刚结婚就不忠不洁,怀了种我也不敢要!这两年嘛,也不知是不是糟了报应,肚皮不争气到就是怀不上,你说这样的儿媳妇要来有什么用?!”
不忠,不洁,不懂事,不温柔体贴丈夫,还不尽儿媳妇本分!
这个女人,早就让她婆婆邹明月厌恶透了。
江慕水一边记录,一边握着笔的手都在抖。
她清楚地知道邹明月一字、一句、一刀、一刺,都恨不得戳个血窟窿在她身上!她思绪艰难而迅速地转着,垂下的眼圈已泛红,却依旧沉静镇定,思考完了整个案件过程。
“刚怀上是多大?一个月?两个月?我提醒您,未出生的婴儿是不在离婚财产分割的考虑范围内的。”
“再说又不是要离婚的夫妻俩的孩子,是丈夫跟第三者的孩子要出生、要成长、要抚养费,还要将来可以继承的家产,有什么道理叫原配的妻子为此买单?”
“还有财产分割是要看婚姻过错方的,您把您儿子的过错方位置摆得这么明显,是真的想让他多分得财产、让他的妻子净身出户吗?”
江慕水的冷静、沉着、专业,此刻在邹明月看来都等同于不要脸。
她恼羞成怒,气得不行,抓起桌上的石膏雕塑就朝她额角丢了过去!
“分什么婚姻过错方?你真要讲婚姻过错方这个问题是吗?好,江慕水你跟我说,你是不是从婚姻一开始就对不起我儿子?结婚当晚你就失踪,第二天发现你的时候你人在哪儿?你说!自己说,你人在哪儿?!”
石膏雕塑很沉,一下子砸到她的额角,又掉落在了地上!
江慕水躲避不及,“砰!”得一声被砸了个正着!
“……”
她推着桌子躲开一些,额头上却还是瞬间鼓起了一个大包,紫红渗血。
雕塑一个锐利的棱角,还在包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江慕水捂着额头,疼得都在抖。
邹明月却还没骂完。
“你要敢说你对得起我儿子,那鬼都不信啊!我当时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这个祸害,你这种女人,害得我陆家两年都没抱上孙子不说,我儿子都憋不住在外面找人怀上了你却还不肯走!你存的什么心啊?!你说!”
结婚当晚。
呵……
每次一提起两年前结婚当晚发生的事,江慕水就想笑,可每次都是酸涩堵到喉咙口堵住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那一晚。暴雨、刀、黑洞洞的枪口。
她那满身的血。
和心里撕裂一般的痛。
还有最最恐怖的那个场景,那人优雅而冰冷的动作,将她整个身体都撕开,如野兽般啃食掠夺,那是最深的噩梦。
把沾了血的手拿下来,她冷静淡然地看了一眼,放下手,说:“请您冷静。妈,您现在伤害我没关系,可以后要是您跟其他律师起冲突就出手伤人,却是可以被告作人身攻击的!”
“你敢告我人身攻击?那你告啊,你去告啊,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江慕水这个儿媳妇怎么当的,告你婆婆人身攻击,你当个律师就能耐了,你去告啊!告我啊!”
婆婆邹明月大力拍着她的桌子,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江慕水扯了两张纸巾过来,捂着额头。
不出意外的话,门外的人都被吵到了。
越来越多的人假装不经意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前,目光同情地看着里面的情况,有人想进去劝阻,被知情人拉住了,诉说了实情。
婆婆教训儿媳妇。
家务事,莫插手。
“呵,还是因为我儿子要跟你提出离婚你怕了?当年你对他那个死缠烂打啊,可算是把他缠进婚姻里了你高兴吧?我儿子现在跟你离婚你就伤心了!所以你才厚着脸皮死都不跟他离!”
江慕水站起身,极力忽略掉她句子里字字带刀,捅得自己鲜血淋漓的那些话,吸一口气绕着桌子走出去道:
“妈您该渴了吧?我助理为免打扰不敢进来,我去给您拿喝的,您要水还是咖啡?”
“我想喝你的血你倒不倒?!”
“那就咖啡吧!”
她打开了门。
外面的人都看着她,不管是律师还是客户。
这年轻的女子还是很美的,小巧的黑色职业装是保守式的,都给她腰纤腿细到穿出了妖娆的味道,尤其看到她低头接热水时,额头上那渗出的血丝,更是惹人生怜。
端着两杯烫手的咖啡,江慕水往回走。
……
“江慕水我警告你,今天你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就没完,看见吗我未来的新儿媳又在闹了,我叫我儿子回家吃个饭他都不回,赖在人家那儿不走,要么你就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我陆家就勉强接受你这根木头!要么你就赶紧跟我儿子离婚,别占着茅坑都不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