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8年,汉景帝中元二年五月,
大汉朝发生了一件闻所未闻,震惊天下的大事,以至于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无论是身在京城的勋贵重臣,还是远在关东的诸侯王公,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三个人身上:
皇帝刘启、临江王刘荣和中尉郅都。
——传闻,皇帝要杀了亲儿子刘荣!
此前,
据说:
身在江陵城的刘荣,为了自己住得宽敞,刚出了正月,就大肆扩建改造临江王府。
扩就扩吧,他竟嫌隔壁爷爷文皇帝的宗庙碍事,
把宗庙围墙给扒了。
大汉朝以孝治天下,这可是大违礼仪之罪!
于是,临江国的丞相墨生,赶紧将此事向朝中举报。
景帝获悉,怒下急诏,令刘荣立刻停工,火速赶回京城接受处分。
刘荣惊惧不已,提心吊胆赶路七天,刚进长安城的西安门,还未看到未央宫影子,就被拦下,以皇帝制书,先行引至西苑收押。
然而,吊诡的是,按汉制,皇子犯罪,理应由宗正刘通专司查办,
可是景帝却派出中尉郅都负责处理。
中尉负责的是“拘捕犯官、掌徼循京师”,而且,天下皆知,郅都办案,严刑酷法,尤好整治权贵。
不管你是王爷,还是九卿,
只要犯到他手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于是,刘荣在西苑还没住两日,即被提点到中尉府,与世隔绝,接受郅都审讯。
刘荣在郅都手里好不容易捱到五月底,想方设法给父皇刘启写了一封信,乞求怜悯,可是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此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刘荣无路可走。
六月初某日白天,
负责看守的一个卫兵从口袋里落下了一根绳子,有意无意,刚好掉在刘荣面前。
看到这根绳子,刘荣就一切都明白了。
等到晚上,他望着卧房里的横梁,看了很久,意识到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了。
悲痛欲绝之下,他鼓起勇气,将绳子轻悬。
在那一瞬间,绳子轻轻套在脖子上的感觉,他都无比珍惜,这是活着才能有的东西。
他回忆起二十年来的短暂生命,
年幼时,父亲应该也是疼爱过自己的吧,
这时候若是父亲赶过来,把自己救下来那该多好。
奶奶如果在这里,肯定也会阻止自己做出如此这般傻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为现在的太子刘彻担心了。
刘启面色平静,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母亲,他的心里甚至有些欣慰。
三年前就已死去的母亲栗姬,
虽然性格急躁,经常打骂自己,
但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还有谁曾真心爱过自己?
只有她知道,即将躺在那里的年轻人,曾经是如何长大,又是如何欢笑如何哭泣,只有她知道,自己经历了怎么样的冤屈。
事已至此,万事皆休。
他将脖子伸进了自己亲手打好的挽结中,踢掉了脚下的凳子。
史书中描述的刘荣之死,只有四个字:
“因惧自杀”。
两千一百多年后的仲夏。
一名年轻男子坐在火车卧铺上,手持《汉书》,打发旅途寂寥。
他按下书本,为书中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临江王刘荣长声叹息: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心里想着,刘荣转眼望向窗外。
火车从阳平关北上至此,天地间已见千沟万壑,看起来是逐渐进入了黄土高原。
“黄土高原,三秦大地。正是大汉朝的核心统治区域,关中地区啊。”他想。
随即放下手中的史书,低头暗想:“那个刘荣,惨是惨了点。但是,他这个懦弱的性格,就算继位,肯定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如果是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
“呜——”一声长鸣,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火车在拉响汽笛,要过山洞了。
他转眼看着车窗上映出来的自己影子,嘴角挂起来一丝笑容:
好一个剑眉朗目的英俊少年!
就在这时,车身忽然剧烈晃动起来,
刘荣一阵慌乱,眼前一黑,顿感天晕地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隐隐约约听见一阵脆生生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皇长孙,起来了!”
什么?
“叫的……是我吗?皇长孙?”刘荣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一群身披洁白轻纱的女子手持盥洗物品,自二十多米外,窈窕向他走了过来。
他坐起身,用手使劲一拍脑门——
“做梦?!”
随即,感觉到额头疼,脑袋还被拍得嗡嗡有些懵。
“不像做梦啊~~~难道是穿越?”他自言自语。
就在此时,
又感觉到太阳穴一阵刺痛,无数信息进入脑海里,
果然穿越了!
脑子里的信息告诉他:他穿越到了汉朝,
现在的身份是汉朝第五位皇帝刘恒的庶长孙,
太子刘启的庶长子刘荣。
他伸手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赤脚站在玄黑条石地上,
“真的吗,我穿越成了刘启的儿子刘荣?”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顿时心里一凉。
他清楚得记得,此人是个悲剧人物啊!
怎么会穿越成这个人?!
正思忖间,那群白衣女子已经走近,在三步外的地方都停了下来。
刘荣瞪大眼睛看着这群女子:嗬,个个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为首两名女子从队中低头躬身上前,
一人捧着微微冒着热气的铜盆,一人捧着葛巾,齐声道:
“请皇长孙,沃盥。”
声如莺语。
她们的意思是让我洗脸刷牙吧?
刘荣略一迟疑,将手伸进铜盆,差点叫唤起来:水有温度,这的确不是梦,的确穿越了!
手插在水中愣了片刻,
他猛地转身,向门口狂奔而去。
众侍女都惊呆:皇长孙一向沉稳得很,今天这是怎么了?
刘荣跑到门口,一闭眼,使劲推开沉重的乌木大门。
顿时,感觉到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他睁开双眼,眼前出现一座一眼望不到头的雄伟城市。
他迈出高门槛,紧走几步站在台阶上,发现自己似乎身处这座城市的极高处。
此时天色尚早,金色的晨阳里,还隐隐约约飘着层层薄雾,整个城市仿佛笼罩在烟波浩渺之中。
他俯瞰城市:
顺着百步台阶远望,近处是雕梁画柱的浩瀚宫殿,远处是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
稍一抬眼,半空中还纵横交错十数条架空的木桥复道,其色各异,好似彩虹一般。
再远一些,四座高耸入云的八角钟鼓台,矗立在城市的东南西北,
台上人影闪动,有人敲动大鼓,传来声彻云霄的“咚咚”鼓声。
鼓声一毕,
又有中气十足,一字一顿的男声,自钟鼓台悠扬响起:
“卯时,初刻——!”
“小爷早!”
刘荣正在计算着“卯时初刻,就是五点整”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打喏。
他随声扭头看去,
只见一名面如重枣,身材魁梧的黑衣大汉阔步走到门边,面色恭敬,垂手向他行礼。
“你丫——是谁?”刘荣口急,问道。
大汉微微一愣,躬身回答:“小爷,我是你的车夫乌孙驹。”
这人口音腔调有些古怪,而且口齿好像不太流利。
“哦哦,对对。我睡迷糊了。”刘荣看着大汉,心想:正好有个车夫带路,既然来了,那就出去转转。
于是招了招手说:“咱们出去转转!”
“可是……小爷,师傅还在等着呢。”乌孙驹脸色一变,靠上前,低声说。
“哪个师傅,等我干嘛?”
“习练拳脚的王师傅。”乌孙驹说:“明天就是诸位王子比武之日了。上旬小爷你与四皇孙有比武之约,今日还要练习~~~”
“我知道了,走吧。”刘荣点点头,然后就向太子府东的后花园走去,搜肠刮肚地想着四皇孙究竟是谁。
乌孙驹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