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他做了什么事,竟值得这么多钱?”窦婴试探着问,随即又说:“你伙计用命换来的钱,盗亦有道,我也不一定能取。”
掌柜沉吟不说话。
窦婴见状,一皱眉怒斥道:“你若是再遮遮掩掩,惹恼了我,那就不但取你孤拐,还要取你项上人头!”
掌柜一听着了慌,便连声告饶,口中说:“小的不敢有所隐瞒,只恐连累大侠。大侠不听也罢,不如拿钱走人,以免惹祸上身!”
这下窦婴更加性起,抓起破布又塞进对方口中,然后三指用力,大拇指点他手腕大陵穴,只一下,掌柜就满头大汗,哽噎求饶。
窦婴松手,拔出破布,恶狠狠道:“说!”
掌柜无奈,只得一五一十招了:“我本南阳山中客栈掌柜。旬日前,在店中偶然间拾到一封羊皮密信。打开一看,是东瓯王城客栈与人相约的往来信函。”
他喘着粗气接着说:“信中约人到东瓯议事,说定酬谢二百金。小的心中就起了贪念,便带着店中伙计,冒充来了东瓯。”
“这家掌柜只认密信,并不识得来人。所以,就将事情,委托与我。”
“密信现在何处?”窦婴问。
“见面之后,就由这家掌柜将信收走。”南阳掌柜回道。
“所托何事,说来听听。”窦婴追问。
掌柜想了一想,又接着往下说。听完他的话之后,窦婴冷静一想,不由大吃一惊,后背阵阵发凉,不免着急。
就在此时,窦婴似乎听到院中有些动静,顿时紧张起来,立即伸手捂住掌柜,竖耳倾听。
片刻以后,院中传来“喵呜”一声轻响,又听见闪腾挪转的动静,随即悄无声息。
“原来是一只猫!”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瞪着掌柜,口中厉声说:“我即已知你家住何处,日后必找你索要这一百金。”
说罢,就手一掌,又将掌柜拍晕,再解开捆绑,以防他醒来之前被人发现曾为强人所迫,这才悄然潜回了县衙。
回到房中,窦婴换下衣服,整理一番思绪,立即去找刘荣汇报。
敲开刘荣房门,刘荣仍在掌灯读书,一见窦婴回来,脸色难看,便好奇地轻声问他:“窦先生,事情如何?”
窦婴回身看看院中安静,关好房门走到刘荣面前,凝重地说:“少主,明日还不能离开东瓯,有事须与欧贞鸣重新商量!”
然后,就把王城客栈之事,一一道来。
刘荣越听心情越是沉重,听到讲至山中客栈掌柜事毕之时,参悟到了其中玄机,不由深吸一口冷气:“是匈奴‘狐风’!”
他虽然先前也曾做过猜测,意识到珠场之事,似与自己三人此行也有关系。再听窦婴汇报,才又想到,此事背后,竟然是匈奴国,所设计的一箭三雕之计。
根据山中掌柜交待,珠场事件,缘由是这样的。
王城掌柜所托之事,就是让南阳掌柜伪装成客民,在王城寻访三寸珍珠,又派了三名游民,伪装成瓯王珠民,一同前往将军珠场寻珠。
特意嘱咐:要与将军珠场珠民发生吵闹,然后寻机逃跑。
山中掌柜心想,此事简单,让随从伙计去就行了。于是,那日自己便在出城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酒等候。
不曾想,他这一偷懒,竟然救了自己的命。伙计扮作客民,在珠场被殴至重伤,抬到医馆,一言未发,不久就伤重而亡。
而那封密信,据他交待,是他在一个失踪了的房客榻下捡到。窦婴推断,就是匈奴“狐风”。观察这掌柜言行,他并不知道,那失踪之人竟是匈奴派来的间谍。
窦婴自责,惭愧地说道:“都怪我不小心,杀了‘狐风’,却没有搜到那封密信!”
刘荣摇摇头说:“这也怪不得你。匈奴让人假扮吴国客民,寻衅将军珠场,挑动吴国、瓯王、将军之间的矛盾,也乘机将我拉下水。”
随即喟然道:“先生,长安似乎也有间谍。我三人行踪早已泄露,或者,只是巧合?”
看到窦婴面色凝重,难置可否,未等他说话,心中又是一凛,便急急对窦婴说:“不对!”
窦婴一愣,赶紧问:“怎么了?”
“如果此人所言不虚,那他又怎能安然活到今日?”刘荣看着窦婴,疑惑地问道。
窦婴闻听,顿时脸色大变,“啊呀”一声,恍然大悟,恼怒不已。
“此人说,是与店中伙计一同前来东瓯,伙计既早已被殴至死,那你前几日所见,与他同入客栈之人,又是谁?”
“这……”窦婴眉头紧锁,低声说道:“我正待细问,听见外间有人声响动,便不敢久留。后来就把此事忘记了。”
“南阳山中掌柜必有蹊跷。”刘荣说:“他不是偶然为之,当是引发珠场纷争的共谋之人。”
窦婴点点头,惋惜地说:“但是,此时已不能再去找他了。”
“无妨。明日将此事告诉欧贞鸣,由他安排侦办吧。”刘荣想了一想,接着道:“已经知道事关匈奴,且王城、南阳,均有匈奴间谍,如何铲除之,回到长安以后,再行布置!”
远在东海一隅,人生地不熟,身处险境,与藏在暗处的对手缠斗,胜算并不大,刘荣并不想冒这个险,好在已经与欧贞鸣达成了同盟,此事,交给他办,把握更大,风险更小。
窦婴也想明白了道理,此时不宜多事,于是点头应喏,但是仍然为两次失手,悔恨不已。
刘荣看在眼里,安慰说道:“先生务要自责!我们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还获知匈奴间谍情况,实属意外之得,这是好事。”
窦婴沉声回答:“少主宽宥,臣感激不尽!”
刘荣推开窗户,一轮鹅黄明月,高挂半空,不由竟升起思乡之情,他望着月亮,喃喃说道:“窦先生,时辰晚了,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张县令就带着人,前来客舍给刘荣送行。
他现在已经知道刘荣三人,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暗藏高贵身份,又是将军所关心的贵客,于是嘘寒问暖,添衣加食,往马车上放了许多礼品,显得颇为殷勤。
窦婴很是不以为然,但刘荣并不驳张县令面子,一一笑纳,心中已经打好准备,回京之后,这些东西,统统交由乌孙驹处理。
出了县衙,拐弯消失在张县令视线里以后,乌孙驹吁住马,问清路线,随即拽动马头,转向将军府而去。
将军府并不好进,窦婴不得不又破费了十文钱,才让门房代为通传范易——“长安人窦婴求见。”
半晌,便见门房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表情狼狈不堪,口中嗫嚅着说:“将军请先生书房一见。”说着话,又将十文钱塞回窦婴手中,死活也不敢再要。
欧贞鸣一听范易说窦婴来访,立刻知道定有要事相商。昨天会盟过后,曾有言在先,今日日出即行离去,不做告别。
所以,怀着一颗忐忑不安之心,静立书房等候。
不多时,就见到窦婴陪着刘荣走了过来,也不多礼,简单问候罢了。
范易跟在后面将房门关上时,窦婴便将王城客栈、南阳客栈、匈奴间谍与珠场之事,其中人员、关联一一说与欧贞鸣。
欧贞鸣听完以后,说出来的话,与刘荣相似,他阴沉着脸说:“这岂不是一箭三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