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新年拜贺完毕,诸侯们纷纷返回封国。
梁王捧着增兵的圣旨,在其他诸侯羡慕、妒忌的眼神下,兴冲冲回到梁国,立刻大张旗鼓扩充兵马,
果然刘荣所料,楚王刘戊,还未返回楚国,尚在长安王邸,于是第一个就站出来,也上一道奏简,要求参照梁国模式,增添兵力。
理由是“河水夺淮,需整军治水”。他所说的,的确是事实,甚至于,楚国增兵的需求,更为合理。
这十多年以来,黄河水常常向南泛滥,淹没楚国境内淮水、泗水之间的大片地区。
而楚国以民夫治水,一是地方财力不足,无法给足工钱,二是民夫组织松散,难以整合出力。
相比之下,以组织军队的形式,专门进行治水,显得更加合理。
尤其是楚王提到“河水由梁境南下,楚地受灾更重”!
这话就令皇帝难堪无比。
所以,在朝议的时候,晁错看到皇帝的尴尬之情,就忍不住说了:“楚王一事未了,又起一事!臣犹记得,在薄太后丧葬之时,他不守礼制,仍然纵情声色,依律当加死罪!”
“请皇上,明正典刑!”他亢声说道。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刘荣站在皇帝身边,暗想:这番话,无异于是顾左右而言它,吹毛求疵,但是无形中转移了话题,倒也给皇帝暂时解了围。
不过,处死诸侯,不是小事。
而皇帝也不曾想到,晁错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于是就说道:“念在楚元王旧德,对朝廷也很是恭敬。现在刘戊继位,偶有失仪,加以惩处管教,就差不多了吧。”
说罢,目光炯炯地盯着晁错,希望他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
晁错果然不愧是皇帝心腹,听到皇帝如此一说,转眼之间就明白了,他说:“臣以为,若是皇上若是赦其死罪,那就应当削夺领地,要不然,不足以明示惩戒!”
一语即落,议论声起。
晁错回首,厉声对群臣道:“楚王违反礼仪,皇上已经从轻发落,诸君还有何异议?”
丞相陶青此时睁开微闭的双眼,沉声道:“皇上,臣以为,削夺楚国东海郡即可。”
晁错看了一眼丞相,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听到丞相也附和了晁错的建议,其余朝臣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都看向了皇帝。
皇帝对东海郡的情况,也很熟悉。
楚国东至大海,西至淮水,辖彭城、薛郡和东海郡三郡三十六县,人口稠密,土地肥沃。
其中,又以东海郡靠海,是最大、最富有的郡,削夺之后,对朝廷增加赋税,安置驻军,极为有利。
所以,皇帝对丞相的建议,极为赞赏,于是立刻说道:“丞相,请按这个意思,即时下诏。”
又补充了一句:“而后,令刘戊马上返回楚国,不得逗留长安。”
楚王刘戊接到诏书,只得自认晦气,本想借机扩充兵力,却没想到反而被削夺了三分之一的国土!
再听说,晁错曾建议,要砍掉自己的脑袋,顿时吓得落荒而逃,直到出了长安城,才摸着脖子,心有余悸,又满是仇恨地说:“晁错,真不是个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狗贼!”
楚王的这个话,就算是当着晁错的面说,晁错也只会报以呵呵一笑,因为他现在,顾不得与人做口舌之争。
此时的晁错,见到新年削藩,以楚王做了第一响,开了好头,立即趁热打铁,磨刀霍霍,将御史府上下都发动起来,稽查全国各地诸侯、列侯,摘取过失,进行责罚。
短短半个月下来,还未出得了正月,整个大汉朝往日里的那些神气诸侯们,就变得人人自危,坐立不安了。
一日下午,刘荣陪着皇帝,走出宣室殿,正准备回兰林殿的时候,陆孺急匆匆来报:“晁御史求见。”
刘荣打算回避,却被皇帝留住,“你也听听他说什么!”
于是,父子俩就站在栏前等着。
晁错走得很快,陆孺这边一传他,他就应声而到,身后还跟着带着两名怀抱案牍的侍御史。
刘荣猜想,恐怕又是哪个倒霉的诸侯,被他抓住什么把柄了吧。
果然,晁错一近到皇帝面前,就大声地说:“皇上,赵王刘遂和胶西王刘卬,多有不法行为,请削夺其地!”
皇帝一听,立即问道:“都犯了什么过失?”
“赵王擅杀属吏、胶西王私卖爵位。”
“哦?!”皇帝吃惊地看着晁错,“有这等事?!”
晁错回身从侍御史怀中简出案牍,打开高举起来,刘荣扫了一扫眼,看不太懂,不过也清楚,能呈到皇帝面前,肯定就已经是铁证了。
皇帝也并未接过来看,沉思半晌,才轻轻叹道:“按例论处吧!”
已经等得有些担忧,害怕皇帝不同意的晁错,听到皇帝认可了,于是马上就说:“臣建议削赵国常山郡,削胶西国六县。”
稍一停顿,又说:“胶西国中没有郡,不妨将这六县合并为一郡,由朝廷简派干员任职。”
“可以。”皇帝点点头同意了,然后让陆孺取来朱笔,在晁错的奏简上批了“可行”二字。
晁错领旨,随即便躬身退去。
“父皇。”等皇帝目送晁错远去,收回视线之时,刘荣忍不住说道:“半月之内,连削三国,是不是有些太急迫了?”
皇帝侧脸看着刘荣,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天下事情,没有什么急不急,只有该不该。所谓的轻重缓急,全在于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没等刘荣说话,皇帝又问:“对了,窦婴差事办得如何,钩据司组建起来了吗?”
“钩据司已经组建,在武库街选了一处宫室,作为府衙。窦婴和申屠通已经开始办公了。”
“这是你属领的第一批吏员,我就都交给你了。”皇帝叮嘱道:“首要的一条,忠于职守,不可越权。”
刘荣抬头,看到皇帝一向平静的眼神,此时竟然变得无比犀利,不由得心中一惧,赶紧低下头,小声地回道:“儿臣知道。”
“恩。”皇帝点点头不再说话。他从钩据司,猛的想到了郅都:眼看着正月都要过完了,这个人,怎么还没有回京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