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原来是这样……”藤以宁听完余十七自述离开云中剑的前事之后,顿时明白了他的情况。
“前辈,说来不怕您笑话,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好好画画。”余十七已经坐起身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自嘲笑道:“至于作为云中剑的剑士……我觉得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经历,就足够了。只不过看到小慈他们那样还在为荒芜的信仰奋战的后辈们,心里有时候会感到愧疚。”
藤以宁居然毫无架子地就在他身边坐下,像朋友一般与他交谈道:“做自己喜欢做的正当的事情,没什么好笑话的。况且你离开云中剑,也不是逃跑的行为,既然是姐……九阙宗主的决定,那就不用愧疚。”
“前辈和九阙宗主是姐妹吧。”余十七好奇地问道,“你们都姓藤。”
“是。”藤以宁笑了笑,似乎不太愿意多说自己的事,她回头朝篝火闪烁的营地看了一眼,对余十七说:“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天就亮了,我让他们把商队的人带回靖容去安抚医治,到时候你也和他们一起上路吧。”
“可是我还得去天阙峰……”余十七为难地说道。
“去天阙峰做什么?”
“为了作画。”
藤以宁惊讶地“诶”了一声,见他心意坚决,也就不强求让他跟着虞幼慈他们先回靖容了。她拿出地图仔细查看,确定了天阙峰的方位之后说道:“似乎也不远了,明日我也和你一同上路,就送你到天阙峰吧。”
“可是前辈还有任务在身吧。”
“无妨,正好同路。”藤以宁让他尽管放心,她心中自有轻重缓急。
天明时分,睡了一小会儿的余十七在人马嘈杂声中醒转过来,原来是虞幼慈等人已经将商队的人分别安置好准备上路了。卸了几辆货车,将那些发疯被制伏的人安顿在货车上,然后一行人即刻出发返回靖容。
余十七揉着眼睛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头猿雪人的尸体,虽然生机已经断绝,但天亮之后能够看得清楚,反而更令人觉得苍然可怖。
“那个……哥。”虞幼慈凑近过来小声地呼唤了他一声。
余十七转身面向她,听她用认真的语气劝自己道:“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靖容吧,太危险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见过了天阙峰,就立即折返,要是你们走得慢,说不定我还能赶上你们。”余十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就那么执着吗?”虞幼慈摇头叹气。
“现在这是我的工作啊。”余十七苦笑,“不能按时完成画作交差,岂不是自砸招牌?”
虞幼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这样太辛苦了吧……都怪我。”
余十七莞尔:“怎么就怪你了?”
“当初要是我没有说出那件事,你现在就还是我哥哥,还是同风门的少当家,你的手还是能拿剑的,哪里用得着给别人画画……”
余十七被她埋怨的语气逗乐了,说:“画画是我自己喜欢的事,没你说的那么苦大仇深。还有,就算现在,我也还是你哥哥,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虞幼慈抬眼望着他,心情复杂地说道:“我希望你是我哥哥,但却不希望你把我当你妹妹。”
“什么?”余十七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虞幼慈就吐了下舌头自己跑开了。他只得摇了摇头,走去收拾自己的行囊和画箱。
藤以宁已经在往西的路口等他了,昨夜出鞘过的古剑被重新用布包裹起来背在了她身后。余十七不敢让她久等,飞快地背起画箱,提着行囊赶过去。
“前辈,我们走吧。”
“给。”藤以宁递给他一个用细线简单扎着的油纸包。
余十七接过手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两块胡葱羊肉烤饼。
“已经凉了,将就着吃吧。”藤以宁说着往前走去。
余十七跟在她身后,犹豫着问道:“前辈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
“哦……”余十七惋惜地轻叹了一声。
藤以宁听见了,问:“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吃东西的话,你就能看到我面具下的样子了?”
余十七被说中内心想法,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支支吾吾道:“就是有一点好奇……”
他在山庄见过九阙宗主藤安彤,印象中是那种不带丝毫媚骨十分清爽正气的端丽容貌,藤以宁前辈既然和她是姐妹,想必应该也差不多。只不过隔着那层白榆木面具,余十七总觉得有些令人好奇的神秘。八壹中文網
“我年轻的时候和姐姐长的九分相似,不过后来有一次遭逢意外,虽然大难不死,但劫后余生样貌已经完全毁了,从此就一直戴着面具。”藤以宁语气平淡地说道,“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当时戴面具是觉得自己面目可憎着实讨厌,有种自卑的心情,不过现在……戴着面具更多是害怕吓着你们,自己倒是已经不太在意了。”
从最初的自我厌弃到如今的释然,余十七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事情,但是他心想其中一定有很多故事。只不过这些故事恐怕涉及到前辈的个人隐私,他也不好多问。
“前辈的心境,令人叹服啊。”
“没什么的,在荒芜宗年年月月东奔西走,光阴就如白驹一跃。转眼到了这个年纪,本来就该接受青春逝去人老珠黄的现实,哪里还会那么在乎好看不好看啊?”她自嘲地笑了笑,又补充道:“那都是小姑娘们才会担心的事了。”
余十七听完这番话,心中对她的敬意和好感又多了几分,这位藤前辈虽然是荒芜宗内地位尊贵的宗主,但却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两人同行赶了半天路,便已到了天阙峰山脚下,前方有一个破败的古村落,藤以宁本来打算就此与余十七分别,但一阵忽然响起的哭啼声让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哭啼声是从前面的古村落残垣之后传出来的,听声音是个女孩子。
余十七和藤以宁对视一眼,随后一同往前走近去查探情况。
“呜呜呜……阿爹……阿姨……你们醒醒啊……”
余十七转过断墙,发现断墙之后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横陈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一个身着旧色绿衣的少女正趴在女人尸身上哭泣。
少女有着一头醒目的雪白披肩长发,泪水朦胧的眼睛红得可怕,仔细一看连瞳孔都是血红色的。
余十七正想上前去询问,却被藤以宁一把拉住了。
“她是灵族人。”藤以宁提醒余十七。
“诶?”
“白发如雪,红瞳如血,是灵族人之中罕见的一支。”
“怎么了?”余十七没明白她的意思。
“灵族人无父无母,以族长神女为共母,可是她刚刚却喊他们爹娘,这不奇怪吗?”藤以宁冷静地说道。
余十七恍然大悟,想起先前从西陵玥口中听到的那段话来——“昆仑天生我,昆仑地养我,无父无母,自在有灵。”
藤以宁把他拦在了身后,自己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近那白发红瞳的女孩,蹲下身询问道:“孩子,这里发生什么事了?这两个人,是你的父母吗?谁害死了他们?”
少女抬头,望着藤以宁脸上的白木面具,眼神中带着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不安。
“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她是荒芜宗的游侠,云中剑,听过吗?”余十七帮忙说道。
少女听完之后,眼神化作一片茫然,不免让余十七有点沮丧。
“西荒灵族几乎与外界隔绝,没有听过荒芜和云中剑的名号,也实属正常。”藤以宁说完,抬手轻轻抚在少女头顶,柔声道:“我们原本只是路过,因听到你哭泣才过来查看情况,你有什么委屈尽可以说出来,若是有人害死了他们,我为你做主。”
余十七也凑近她身前,蹲下身单膝跪地,肯定地附和道:“我会也帮你的,我叫余十七,这位是荒芜的藤以宁前辈。”
少女迟疑了片刻,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一把扑入余十七怀中,双手环抱紧紧地揉着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