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脸色苍白地喘着气,带着百里璇逃跑加上无休止的车轮战以及受伤已经让他的体力大打折扣了。
明面上的交锋是他一对二,但其实是对方明暗六人围攻他一个。直刀的胡服男子、一双铁锤的胖武士正面夹攻,痩武士时不时找破绽暗发飞刀,以及带着弓弩守在周围高处的三个百里府护院家丁也在给他的走位带来压力……
这个局哪怕他手握刀剑都未必能硬破,更别说现在是手无寸铁。
“怎么了?没力气玩了吗?”痩武士手指一动,这一次他同时甩出了三把飞刀。
一刀削开了余十七的头发,另外两刀切下了他散开的两茎发丝。
对方这是在故意戏弄自己,余十七心里清楚,这家伙的飞刀之前用起来次次抓准自己没法闪避的时机,堪称例无虚发,刚才是故意打自己的头发的。
又一次被逼到绝境了,上一次是在西陵仙荷的陵墓中与接近神化的燕孤鸣交锋,上上一次是在山坳营地和那两头狂暴的猿雪人拼命,但这一次不会有西陵玥或者藤以宁来救援了。
余十七的疲态被那三人看在眼中,胡服男子兴趣索然,对胖武士和痩武士下令道:“老二老三,没什么意思了,杀了他吧。”
“哼,那我这就送他上路。”痩武士从褡裢上抽出三把飞刀,盯着余十七笑道:“左眼右眼咽喉,还是左耳鼻子心口,你猜猜看吧。”
“砸扁你!”胖武士发出含混的低吼,右手铁锤飞了出去。
胡服男子收刀转身,不打算去看结果,因为在他心里只有一种结果。
自知躲不开的余十七闭上眼等死。
百里璇见到这一幕,挣脱了狄勇的手,哭喊着扑倒在地上。
凌空“叮当”三声脆响。
三把飞刀和三支弩箭几乎同时落地。
闭着眼的余十七感觉身后有人猛拉了自己一把,睁开眼发现胖武士丢出的铁锤将自己原先所站之地的地砖砸碎了。
一旁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玩意儿我还射的挺准的嘛。”
“钟先生!”余十七认出了那个声音,扭头一看,果然是钟麟奇。
他把手中已经射空的弩随手丢开,抱着双臂两腿分立站在余十七身旁,悠悠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不是受人家委托来送画的吗?这会儿勾搭了人家府上的小姐想跑,被人逮住了?”
余十七急忙辩声道:“我没有!那是……”
钟麟奇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我知道你没有。”
“钟先生又拿我寻开心么……”余十七明白过来了,喃喃苦笑。
“看你这么紧张,一脸随时准备好要死的样子,我想着跟你开个玩笑嘛。”钟麟奇抬手挠了挠头发,“不过我这个人好像不太会开玩笑,本来想逗你的结果自己笑的比较开心。”
“钟先生,难道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余十七的眼神一直提防着对面的三人,尤其是重新拔出刀的那个胡服男子。
钟麟奇却好似毫不在意,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只陷在碎开的石砖之间的铁锤,想了想之后伸出脚尖一勾一挑,那只铁锤就凌空飞了起来,足足飞的和在场众人视线差不多高。
余十七看到钟麟奇一脚踢在那只飞起的铁锤上,那只铁锤便像出膛的炮弹一样直直疾飞出去,从胖武士脑袋旁擦着飞过,“轰”一声砸塌了那三人身后的矮房墙壁。八壹中文網
“钟先生……”余十七看的目瞪口呆。
胖武士捂着自己流血的耳朵,神色凝重地望着钟麟奇。
痩武士手中的飞刀也停止了旋转,微微张着嘴一脸异色。
胡服男子手中的直刀微微转了一个角度,他忽然开口道:“足下刚刚使的似乎是龙渊寺的金刚脚?”
“龙渊寺?那是外传的。”钟麟奇摆了摆手,“我学的可是金峰山寒林院正宗的金刚菩萨脚,大梵天龙拳我也会,要耍你看看吗?”
胡服男子神色一凛,缓声道:“那么足下是金峰山寒林院的俗家弟子?我们百里侯府和贵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我听说出家人是不杀生的,足下……”
钟麟奇打断了他的话:“别误会,我只是和金峰山首座弟子有点交情而已。”
“是么?那不知足下是何方神圣?”
“你想问的是我的官职,还是出身,还是师承,还是名号呢?”钟麟奇微微一笑。
“愿闻其详,洗耳恭听。”
“官职么,宸粼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北司特命武卫郎。出身……好像是云州云中人氏吧,哈哈哈,很多年没回老家了。师承这个就多了,除去刚才的金峰山禅宗武学,柳氏剑宗的前辈指点过我几招剑法,朔方叶氏教过我无形刀,荒芜六艺略知一二,云陆七绝稍懂一点。名讳嘛……咳咳,现在还不太好意思说,要不咱们先办正事吧。”他数着手指说了一大串,对面三人的脸色渐渐越来越难看。
余十七在一边听的云里雾里,总觉得钟先生是满嘴胡言。柳氏的剑术号称不传外姓,无形刀更是非叶氏本家嫡传子弟不传。荒芜宗六艺连他在云中剑呆了一年的经历都没资格接触,至于云陆七绝更是闻所未闻……
难道他其实不姓钟?姓柳?或者姓叶?余十七心中一团疑惑,最后想来想去还是更相信钟麟奇是在乱说。
“据我所知,锦衣卫根本就没有特命武卫郎这么个职位,你诳谁呢?”胡服男子冷声反驳道。
“这很重要吗?”钟麟奇反问,接着发出嘲讽的笑声:“难道说,我亮出真正的官身职位,你们今晚就会善罢甘休,让我带这小子安然离开?”
“自然不能,你把百里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之前一直没有出声,悄悄观察局势的晋洪此时忽然开口,“别说你胡言乱语编造的一个什么北司特命武卫郎,今晚哪怕是锦衣都指挥使大人亲临也不好使。况且我听说,帝都不是变天了吗?锦衣卫这个时候还有闲暇来西凉州这种边陲之地?”
钟麟奇一脸无所谓道:“帝都变天又如何呢?难道变天了宸粼天下就不姓牧了吗?至于百里侯府,我来也来了,走是一定要走的,只不过是要杀几个人才能走的问题而已。”
“狂妄。”晋洪冷笑。
“狂妄是因为我有本钱,和你们聊这么久,也是因为我有这个余裕。”钟麟奇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戏谑地问道:“我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们心里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的援手,真的会来吗?”
胡服男子和晋洪两人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神色骤然一变,各自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钟麟奇好整以暇地继续说话,不过这一次他是对余十七说的。
“小子,其实你这边刚开场,我差不多就在了,只不过看你带着人家小姐在屋顶跑跑跳跳很开心就没插手。”钟麟奇嘿嘿一笑,“百里侯府确实挺大的,可惜防卫实在太弱,我转一圈下来花的功夫主要浪费在找路上了,倒是没遇到什么阻碍,也就大概随手清理掉了十几条看门狗而已吧。”
余十七心中一惊,钟麟奇嘴上说的轻松,但本质上他做的事却是悄无声息把百里侯府在值的明暗守卫都给清除了。虽说自己这边带着百里璇逃跑很大程度上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但如果让他和钟麟奇交换一下他自认一定没本事把这场潜行突破做的这么漂亮。
这家伙……果然本行是忘川刺客吗?
“钟先生……你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吗?”余十七感觉自己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听我说,如果你一定要把这世上的人分出善恶,那么你会发现你几乎找不到一个纯粹的好人,也很难找到一个纯粹的坏人。如果你总是犹豫,总是带着‘那个人难道真的罪无可恕我难道不能找个理由饶他一命吗’的念头去战斗,那你总有一天会怀着遗憾和后悔死掉的。”
“我……现在大概不想听你讲这么深的道理。”
“也是,那就以后再慢慢和你讲,先打架吧。”钟麟奇晃了晃脑袋,大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