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念九分别之后,余十七心中感到十分不安。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她的判断,在黎明破晓之前悄悄回到了城西的赌肆。
他披上了一身破旧的灰袍,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席地而坐,佯装成在赌肆玩了个通宵顶不住困意的赌客。这个时候赌肆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余十七选的位置正好可以瞥到那个情报贩子所在的赌桌。
那人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个酒壶和一只骰盅。
余十七不敢一直盯着他,只是时不时眯着眼缝悄悄瞥一眼过去。在保持监视的同时,他还要防备自己因为疲惫困意而真的睡过去。
根据念九的推测,除了云中剑之外至少还有一股别的势力也在从这个人身上获取情报。聂归疆逃脱之后,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回去搜查龙柱,唯有来到这里蹲守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住另外一条线索。
外头传来鸡鸣声,余十七佯装打了个哈欠,再度朝那人看去,发现他似乎已经喝醉了,趴在桌上闷头大睡。
这时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是从赌肆外头进来的,余十七没有急着观察,而是抱着自己的膝盖闭上双眼继续装睡。
那个脚步声从他面前经过,听声辨位是朝情报贩子去的,余十七感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速。
他暗中数着脚步声停下之后所过去的时间,等到数到十的时候,他迅速地睁开了眼朝那边望去。
那张靠墙的赌桌空无一人,桌上摆着酒壶和骰盅。
余十七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向那张赌桌,后背顿时爬满了冷汗。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竟然把目标跟丢了。
很显然是方才发出脚步声的那个人带走了醉倒的情报贩子,但余十七却连他的衣着样貌都没有看到。
早知道如此,刚才他就不会那么谨慎求稳,白白错过抓住对方的机会……
“冷静……旁边不远处是赌肆的后门,对方一定是从那边离开的。”余十七迅速地朝后门赶了过去,前方是一条狭窄曲折的通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条通道的尽头连着赌肆后面一条有运河街巷。
“哐啷”一声,前方传来了打碎瓷器的响动。余十七毫不犹豫地拔剑在手,闪身冲出拐角,瞬间看到本该醉死梦中的那个情报贩子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而他们之间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地上遍布花瓶的碎片,看起来这便是那人逃脱挟持反戈一击所用的东西。
“像我这样的人,时时刻刻都要给自己留好退路。”他对余十七的出现并不意外,“如果完全指望你能在这个人对我下手之前出手,那我可能早就死了。”
“你知道我在?”
“从你踏进赌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在。”
“你是假装喝醉的?”
“我装醉的功夫比你装睡可高明不少。”他戏谑地笑了笑。
余十七看了一眼花瓶的碎片,问道:“这东西从哪来的?你总不能带在身上吧?”
那人伸手指了指上方,余十七抬头,看到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破洞。
“这家赌肆,其实是你开的?”余十七的思绪终于开始活络了。
“不然你以为我每天在那里喝酒玩骰子就能获得你们这些人拼了命也想要的情报吗?”
“赌肆只是个幌子,那些为你提供情报来源的人也是扮成赌客过来的吧。”
“当然。”
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还没有断气,似乎只是晕过去了,此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
余十七在他醒过来之前,上去用剑抽了他后脑一下,让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这家伙是什么人?”
“你不妨搜搜看?”
余十七俯身探手在那人身上摸索,听那情报贩子继续说道:“带暗器的多半是刺客,带火漆金银令牌的是龙血神教,带军户牌的是残兵。”
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余十七的表情之后笑了笑:“看来都不是,那应该是云中剑了。”
余十七正好从那人怀中摸出了一枚云中剑的印符,虽然不是特遣印,但也是货真价实的云中剑钢印。他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呢。”情报贩子幸灾乐祸地笑道。
余十七还在思索,这个人是空岚宗主派出的还是由大宗主直接从山庄派出的?他来到这里想把情报贩子带走,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有点后悔自己刚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给这人后脑勺又补了一下,现在看来短时间内他是醒不过来了。
那情报贩子似乎打算就这样离去,余十七只好暂时把这名昏迷的云中剑放在一边不管,起身追了上去:“站住。”
“怎么了?我记得好像告诉过你,一天之内不会卖你两次情报。”
“现在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了。把聂归疆的刺客、龙血神教,还有残兵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哟,您这是要我死吗?”他耸了耸肩,“我把这些全部告诉你,帝都还有我立足之地吗?”
“我带你去见宗主们,你说出情报,荒芜宗保你平安无事。”
那人眉毛一挑:“平安无事?且不说你们荒芜宗自身难保,难道你以为我活在世上求的仅仅是一个平安无事?”
余十七双眉紧蹙,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做亡命之徒,自然要及时行乐。所谓人间之乐,无非权柄声名、钱财美色。”他上前一步,盯着余十七的双眼说道:“前两者我不可能拥有,钱我现在已经够多了,最后一项你也给不了我,换之前你那个同伴来还差不多。”
“这样吧,让她再来找我一次,换你想要的情报。”
余十七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露骨的要求,心中愠怒无以复加,但偏偏却没法对这个人动手。
“喂喂,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生气了?这要求难道很过分吗?”那人摆出一脸无赖的表情,“你怎么不想想你刚刚提出要三家的情报有多过分?而我只不过说了一个相比之下根本不算什么的条件。你们云中剑不是总说要为这个牺牲为那个牺牲的……”
余十七一拳砸在了他脸上,将他打翻在地,接着一脚踏住了他的胸膛。
“就在这里,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他的剑悬在那人头顶,冷冷威胁道。
“哈哈哈……”那情报贩子毫无畏惧之色,抬手捏住了余十七的剑,“你真的敢杀我吗?”
“你赌我敢不敢?”
“那就赌一次吧。”他飞快地回答道,“我之所以开这家赌肆作为掩护,也不完全是心血来潮,我本身确实很喜欢和别人赌。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博弈时的那份刺激感……你能明白吗?”
余十七咬牙,将剑抵在了他咽喉。
“我现在就告诉你,其实你那个同伴我已经睡过了,就在你们出发去龙柱之前。”他坏笑着舔了舔嘴唇,“虽然说实话,她在我体验过的众多女人里不算多好的货色,但毕竟是云中剑的女人……”
他没法继续说话了,因为余十七的剑用力地压迫着他的喉咙。
但即使如此,那剑依然无法更进一步。
良久之后,余十七浑身虚脱般后退靠在墙壁上,双膝弯曲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那人揉着发痛的喉咙坐起身来,嘲弄地看着余十七:“你看,我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