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凝视着掌中那枚银光闪闪的小物件，正是这枚当初玄空鳕在天劫机体上交给他的羽天国银翼骑士的勋章替他挡下了斩皇剑的一刺。
虽然勋章正面略有凹陷变形，但却没有被击穿。
乐正龙华望着余十七手中那枚勋章神色变了又变，最终他确信那并不是什么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东西，于是眼神渐渐又恢复了之前的自信和桀骜。
“看起来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让你侥幸捡回一条命，不过接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乐正龙华笃定杀意，长剑重新摆开架势。
余十七默默拔出无刃剑秋叶，站在西陵玥身前不退半步。
乐正龙华看到秋叶之后勃然大笑：“连你们荒芜宗的传承古剑都接连在斩皇的利刃下折断，你还想用这种破烂玩意儿与我对敌？”
“我只想告诉你，云中剑可以战死，绝不会屈服。”
“无聊至极。”乐正龙华鄙夷地摇头，“枉费本教主当初居然还想过要收服你。”
“我也后悔当时竟然动过和你联手的念头，差点铸成大错。”
“难道你以为现在会有什么不同吗？”乐正龙华傲然睥睨，“灭了荒芜宗，看看中洲江湖还有何人敢违抗我龙血神教。宸粼纵有百万雄兵又如何？莫说那些兵将皆有妻儿老小，就算是帝都皇城本教主也是来去信步！”
余十七心知乐正龙华所言不假，虽然等到帝国军兵临洛汉，仅凭乐正龙华一人之力难阻叛军覆灭，但倘若他有心逃脱也无人能拦得住。帝都皇城看似守备森严，但连自己都能独闯到牧庆玄面前，乐正龙华自然也能轻易做到。
杀了牧庆玄，未必会令宸粼瞬间土崩瓦解，可如果乐正龙华决心以这种残忍杀戮作为摧毁宸粼的手段，那这天下将再没有秩序可言。
试想一下，假如每一位牧氏的皇帝都难逃被杀的命运，每一名忠于宸粼的文臣武将都时刻面临家破人亡之危，久而久之宸粼自上而下的秩序将不复存在，天下情形恐怕还会比诸侯并立互相攻伐时期的云陆更为糟糕混乱。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那么荒芜宗就算彻底失败了，云中剑过往所做的牺牲和努力也都变得毫无价值。
“看起来你已经明白了。”乐正龙华从余十七脸上的神情读出了他的想法。
“所以你必须得死。”
“那也得有人杀得了我，你们一个个的智穷力尽，剩下的除了残命一条也没什么了。”乐正龙华冷笑。
余十七举起剑，风雷两脉的真气在剑身上交汇，已经无论是气旋还是紫雷都十分微弱。他知道这样的力量在乐正龙华眼中看来微不足道，这场交锋的结果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预料。
明知不可而为之，云中剑向来不缺这样的勇气。
“余十七。”西陵玥在他身后艰难地挺直了身躯，“方才你与我一同分担羽天剑，这一次我与你同死。”
“玥儿，对不起。”
西陵玥低头一笑，将额头抵在他后背，轻声道：“道什么歉啊……都是自家人了。”
乐正龙华嘴角抽动，挺剑向前刺去。
“住手！”一道人影从承君殿的台阶上疾步奔出，对着乐正龙华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西陵玥侧目望去，看见一个女子提着裙子跌跌撞撞从台阶上跑下来，心想那一定就是余十七之前惦记着想要救走的百里小姐了。看她的样子虽然被龙血神教软禁，但似乎没怎么受苦，这样一来就算今日他们失败了，余十七也可以不必太过记挂吧……
乐正龙华听到了百里璇的呐喊，但他并不准备收手。眼下荒芜宗之中再没有能和他对上一招半式的人存在，他已经觉得无趣了，此时若不大开杀戒又怎么对得起直到最后一刻依旧忠心耿耿的潋婴？
余十七的双眼忽然闪过一阵光芒，本来在乐正龙华手中快得只剩残影的斩皇剑在短暂的几息之间变得慢了起来。
虽然只有极短的刹那，但他还是凭此读出了斩皇剑的剑路。
一声清脆震响，无刃剑秋叶以镜花式挡下了乐正龙华的这一剑，并且剑身未损。
乐正龙华神色一顿，愣神的瞬间看到余十七手腕迅速翻转，秋叶将斩皇剑绞开，随后灵活地挑向了他的手腕。
他避闪不及，被剑尖触及了手腕，后背随之惊出了一身冷汗，所幸秋叶是无锋无刃的钝剑，余十七也没有多少真气，这一挑连龙鳞真气的防护都未能击破。
这是意外……乐正龙华从惊骇之中回过神来，余十七一开始用镜花式架住他的剑招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又落入了对方的算计，等到发觉余十七反手还来的一剑确实绵软无力，才重新相信眼前的对手真的已是油尽灯枯。
“哼，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乐正龙华身影一闪，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这并非是真的消失，而是他此时已经快到令人无法看清，只能勉强捕捉到空气中留下的红色残影。
余十七的视线环绕着四周移动，忽然再度寒芒一闪，身体抢在思绪之前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移步，护佑西陵玥闪避，出剑，镜花式破招，一气呵成。
秋叶再度架住了斩皇剑的进攻，不过这一次剑身上出现了裂纹。
乐正龙华翻身后退，额角冒出几滴冷汗：“为什么……你能看得到？”
方才在高速行动之中他一直在注视余十七的目光，发现不论自己如何改变行动轨迹，余十七的目光始终能够堪堪追上自己。
是直觉？还是他真的看得清自己的动作？不，这不可能……乐正龙华觉得难以置信，自己已经同时拥有大圆满境界的龙鳞真气和道天诀，说是举世无敌也丝毫不为过。余十七如果真的能看清自己的动作，那他之前也不至于落败还折断了未隐剑。
亦或是巧合？只是连续两次出现的巧合，还是有些让他在意。
“皇兄……收手吧。”百里璇跑到了乐正龙华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哀求道。
“现在倒是想起来我是你的皇兄？”乐正龙华嘴角一撇，“只是希望我收手？”
“他们都已经输了，没人再能威胁你……若要治此天下，何必杀伐无止呢……”
“你说错了一点。”乐正龙华捏着百里璇的下巴冷厉地说道，“这些人确实是对我没有威胁，除了那两个。”
乐正龙华将斩皇剑指向了余十七和他身后的西陵玥。
“狐言，离开他，从那个危险的疯子身边离开……”余十七对百里璇说道。
“我岂会伤害同宗同族的血脉？这世间还流存的云国皇统恐怕就剩我们二人了，我要兴复云国，可离不开我的好妹妹。”乐正龙华松开了百里璇，提剑再度朝余十七走近，“至于你们，就用尸骨来为新的云国作奠基石吧！”
西陵玥皱眉道：“你痴人说梦。”
“是么，那就祈祷他手里的剑还能多挡下我几次！”
余十七看到秋叶剑身上的裂纹，心中明白即便自己还能像前两回那样施展镜花式，但剑终究再难支撑。以前他曾听师父谈起，用剑到了绝世高手的境界便是万物皆可为剑，有没有剑已不再有区别，可现在想来，那似乎也并非真理。
所谓绝世高手万物皆能为剑，想必对上的敌人应该差他不少境界吧……否则就像眼前乐正龙华武功已经冠绝天下，又有斩皇剑这种神兵利刃，自己如何能做到无剑与之相抗呢？
余十七心思急转，应招的同时想到了西陵玥手中的羽天剑，可羽天剑的锋锐多半来自于那可以随心延展的金色剑焰，如今西陵玥手中的羽天剑已经沉寂如死物，可以用来抵挡乐正龙华吗？
第三次以镜花式挡住斩皇剑，余十七手中的秋叶也迎来了使命的尽头，一生不曾开锋的剑身断裂成三截。
“这一剑，挡得好啊。”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于秋叶断裂之时从众人身后传来。
乐正龙华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倒不是因为心生畏惧，而是一时好奇驱使想要看看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敢来搅局。
他扭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远未成熟的白衣小姑娘背着手从荒芜宗众人之中穿行而来，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带着兵器的男女和一个披着长袍看不清容貌的少女。
“柳前辈……”余十七眼中亮起绝境逢生一般的光辉。
“银雪、红花……还有苍风……他们怎么会来……”西陵玥认出了柳意珂身后那几名大雪宗的护法，心想自己虽然托付金猊去西荒送信，但这一来一去的时间应该赶不上此时才是。
乐正龙华一脸疑惑地看向余十七和西陵玥：“这就是你们的救兵么？”
“风姑娘，麻烦你照顾大家。”柳意珂对身后披着长袍斗篷的少女嘱咐道。
“柳剑圣，我已经改姓西陵了。”少女拉下了斗篷的帽子，朝余十七展颜而笑：“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余十七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喃喃道：“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