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绍唐迟疑了。
姜黎表情瞬间沉下来，喻绍唐解释自己是在仔细思考她的问题，不过姜黎已经从他这个所谓的思考里知道了答案。
在有现状为前提的假设下，姜黎甚至没有提及喻彦章未来的财富集团，喻绍唐都迟疑了。
“没关系，换做是我，也未必会坦白。”姜黎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后天我送你去市医院检查腿，许南川在那里，你应该认识吧。”
喻绍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听绍宋提起过他。”
他们兄弟跟韩向阳是同学，不过喻绍唐跟韩向阳玩不到一块儿去，喻绍宋和韩向阳的关系要好一些。
喻绍宋应当也是从韩向阳那里听说过许南川的事，回来……
回来就把许南川从头到尾贬低了一遍，喻绍宋还给韩向阳出过点子，教他怎么教训许南川来着。
“已经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你直接去医院找他。”姜黎点头。
见姜黎说完就没有别的要交待，转身往菜园子去，喻绍宋忙撑着拐追过去。
“你不和我一起吗？”喻绍唐下意识地问道。
姜黎停下脚步，表情疑惑，“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已经是大学生了，不至于进了医院会迷路吧？”
喻绍唐忙摆手，他当然不会迷路，只是他以为姜黎会陪他一起。
最终喻绍唐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姜黎见他没有异议，转身就往菜园子走，“我去摘豆角，等下你负责把豆角摘了，大哥。”
“好。”喻绍唐受宠若惊。
这是姜黎第一次改口，喊他大哥。
“想让黎黎认可绍唐，怕是有点难。”这会是下工的时间，向国华两口子难得都在家里，大舅妈听到姜黎的话，忍不住跟向国华悄悄嘀咕。
向国华当然也听出来了，姜黎是改了口，但这称呼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慢慢熟悉应该就会好。”向国华对喻绍唐没有什么明显的好恶，总体印象还不错，是个礼貌谦逊的年轻人。
喻绍唐性格里有几分跟舒兰秋想似的地方，但十多年生活习惯不一样，他们也感受得到，喻绍唐在他们家各种不适和忍耐。
其实他有不习惯的直接说就好，可惜无论怎么问，他都说没问题。
现在他们只能通过观察，来调整各个方面。
“也不一定要他们关系多好。”向国华沉默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不是亲兄妹，要是感情能亲近起来，那自然是最好，不亲近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能和平相处就行。
大舅妈点头，还是替喻绍唐说了一句，“绍唐是个好孩子。”
又聪明又懂事又讲礼貌，学习成绩还好，听说他大学都不是靠推荐上的，是大学老师亲自上门招进去的，这样的孩子，多少当爹妈的求都求不来。
向国华承认喻绍唐的优秀，但有句实话还是要讲，“喻家那样的条件，换做黎黎，你觉得她会一事无成吗？”
喻绍唐优秀，离不开喻家的培养，还有身在京市的先天条件。
姜黎小时候过得多艰难啊，碰到林有德那样的养父，打小为了保护舒兰秋，敢跟林有德真刀真枪地干。
她被打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喻绍唐兄弟吃着对外饭店的蛋糕，坐着小汽车，享受着最好的生活。
光这一点，姜黎怎么对喻绍唐兄弟都不过分。
但她没有冷脸以对，心态平和地接受了这一切，并且拒绝了去京市享受优渥舒适的生活，留在了这里。
向国华知道，姜黎留下，大半原因是因为舒兰秋和他们，还有一半原因，是生产队。
别看姜黎凡事不出头，但实事一件没少干，但凡姜黎爱名利一些，愿意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早被调上去了。
“黎黎自然是最好的。”大舅妈再喜欢喻绍唐，都得排姜黎后头。
周三，姜黎把喻绍唐放在医院门口，自己直接去了蔬菜公司，月末结账，姜黎刚从蔬菜公司公计室出来，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杨树乡。
“杨哥，来找财务签字啊？”姜黎热情地打着招呼，大步走过去。
杨树乡看到姜黎就笑，不比刚认识时候的生疏，现在杨树乡是拿姜黎当自家妹子在看，“字签完了，特意在这里等你的，有点事跟你说。”
蔬菜公司内部有了空缺，杨树乡打算跟领导推荐姜黎，准备先问问姜黎的意见。
学历要求就是高中，姜黎完全没有问题，内招一般都是招职工子弟，姜黎虽然不是，但她是公司卖货手，还是做出了不少成绩的那种。
杨树乡已经提前在领导面前透了口风，有七成的把握，才来问姜黎的。
“卖货手的工作谁都可以做，但公司的职位错过了就不一定能再有。”杨树乡劝姜黎。
如果姜黎接受这个工作，卖货手这个工作，她甚至可以拿回生产队当人情。
“什么职位？”姜黎对入职蔬菜公司没什么特别大的想法，单位正式工确实是大家都梦寐以求的，可对姜黎来讲，自由度太低。
她当卖货手，主要是早上收菜送菜和傍晚统计报单的忙，其余时间都很自由。
但直接拒绝也不合适，杨树乡能来问她，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后勤采购。”杨树乡道。
姜黎眉毛一挑，“杨哥，你跟我直说，前面的采购是为什么不干了？”
要不说杨树乡想推荐姜黎呢，就这聪明劲，跟她共事真是省心又愉快，“不是不干了，是进去了。”
姜黎了然地点头。
采购这个工作倒是对姜黎有一定的吸引力，自由度也有，对拓宽人脉的用处尤其大。
既然有想法，姜黎就不是拖泥带水拿乔的人，“行，杨哥你推荐吧，我愿意接受挑战。”
正好大队最近不知道哪里刮起来的邪风，说向国华以公谋私，先是安排自己外甥女当了卖货手，又滥用职权，安排向军强当了拖拉机手，好事都被向家占尽了。
哪里都有拖后腿破坏团结的分子，对方要是敢直接站出来质疑，姜黎没什么好说的，背地里搞东搞西，就不能忍了。
姜黎准备费点心思，把这人给揪出来，卖货手的工作，就是个好诱饵。
就看谁蹦跶得最欢了。
回到家，姜黎就找向国华商量了这事，并且准备马上放出风声，理由她都想好了，就说她能力不足，退位让岗。
“等蔬菜公司的结果出来再安排也不迟。”向国华觉得太赶了，而且没有保障。
万一蔬菜公司的工作定不下来，最后花落旁家怎么办？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两头空才是。
姜黎摇头，“没关系，到时候我还干卖货手不就行了。”
又没有规定她不想干，就直接批准同意她不干的。
揪出背后散播谣言的人，姜黎还原位不动，对对方来讲，该是多大的打击，反正姜黎不会让自己有损失。
如果工作确定，挑个有能力的人接任也不迟。
总而言之，蔬菜公司的工作确定，退位让岗就是实打实的，要工作没落她头上，退位让岗就是个烟雾弹。
向国华受到了些许冲击，“……”
他倒不是老实守旧性格，心机手段都不少，只是向国华从来没有想过，姜黎做起这些来，会像喝水吃饭一样自然。
“黎黎，绍唐没跟你一道回来吗？”大舅妈下工回来。
姜黎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起得太急，力气太大，椅子被弹倒在地，“完了，大舅妈，我把他忘医院里了。”
最后是向军强下午去农资站拉东西，才顺道把喻绍唐接回来。
“吃饭了吗？”姨姥问喻绍唐。
喻绍唐乖乖巧巧地，“在医院吃过了，和南川一起吃的，中午还在他们值班宿舍休息了两个小时。”
姜黎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听到喻绍唐吃了饭也休息好了，才悄悄松了口气。
“对不起啊，把你忘医院了。”该道歉的时候，姜黎道得特别利索，主要是她都跟大舅妈承认了，这会也不好另找借口。
喻绍唐忙摆手，“最后还是军强去接的我，不算食言。”
姜黎扬扬眉，既然喻绍唐这么讲，那她就不必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大舅妈有些愁，她觉得喻家把喻绍唐教得太过纯良了，怎么一点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呢？
向明丽不懂什么基因遗传，但她觉得跟喻家的教育没有多大的关系，同样的教育，不是说还有一个喻绍宋个性乖张么。
母妇女俩讨论了一会这事，聊着聊着，就聊到相亲的事上头去了。
向明丽到年纪相看了，虽然家里不着急她结婚的事，但要是再不准备起来，背后肯定有人要说，尤其是现在有人盯着家里一举一动的时候。
“我们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下，让周末见见。”向明丽不瞒她妈。
周暨明最近的信向明丽收到了，她还是最开始的想法，两个人距离太远，差距太大，不是良配。
她想到的就是个简单的普通的人，能够陪她一起守在父母身边，过安静平顺的日子。
像爷爷奶奶，像她爸爸妈妈这样，就很好。
现在领导给介绍的，也是邮电系统的工作人员，在市里邮电局工作，两人年龄相当，听说对方还写得一手好文章。
大舅妈听了条件，也很满意，鼓励向明丽去见见。
“扯布做件新衣吧，让你表嫂帮忙做一下，听你大姨说三凤现在衣服做得很好了。”当学徒和交学费去学还是不一样，乔三凤本来就有基础，现在有师傅带入门，上手得非常快。
大舅妈对这次相亲很看中。
向明丽想了想，“不用，我穿工作服去，干净大方就行了。”
母女俩商量这些事的时候，向国华出了趟门，很快就按姜黎的打算，把风声放了出去。
听到姜黎不干了，所有大队干部都提出了反对，姜黎可不能走，走了大队多少事都找不到主心骨了。
姜黎不居功，实事她都干了，明面上的工作多是让他们干，功劳也落到他们头上，社员们不知情，他们心里不能没数。
“要是因为大队最近的闲言碎语，我们仔细查查这事，澄清一下。”何会计最喜欢姜黎。
其他干部异口同声地附和。
向国华拒绝了，表示姜黎主意已定，只等公社和蔬菜公司那边批准通过。
“不行，我得找书记说说，这个章不能盖！”何会计甚至有些埋怨向国华。
“国华，姜干事年纪小，经的事少，但你是老干部了，咱们干基层工作，怎么因为群众一点不理解，就打退堂鼓呢？你要做姜干事的思想工作！”
向国华能说什么，只能表示回去再劝劝姜黎。
几乎是大队会议才结束，卖货手即将空缺的消息就传遍了大队，有人不理解惋惜，也有人很快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