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了点类似于绝望的感受,就连与烛龙一战时他其实都从没想过会自己死了该怎么办,那莫名的安心感来自于白龙,无论在多艰难的情形下蒲牢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没事的,反正还有父亲在呢,而现在,白龙就躺在他的身后,他的身边也没有其他兄弟来帮忙。“你、你们……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还……还留在这里与我们纠缠作甚?!”
蒲清鸣体力已经透支了,依旧咬牙吼了出来。棘狩等人大概能听懂蒲牢的话,却也并不回答,开什么玩笑,这样大好的机会怎能放过?反正他们已经和地面上的这帮人翻脸了,以后定有一战,能提前解决掉敌人头目的机会怎能不抓住?“嘻嘻嘻。”
“呵呵……”棘狩等人具是这般心思,于是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番朝蒲牢幸灾乐祸的笑着,再次拿起了武器口中念念不止。“啧。”
蒲清鸣默默的抹了一把流到眼睛里的汗水,把投掷向白龙的武器挡开,咬牙腹诽该死的小五不知怎么居然能把父亲给咬了,他担忧的看了眼白龙,能听到流血的声音,那是白龙的生命在流逝,而这里只剩他,只能靠他自己,独自抵抗。却显然寡不敌众。最最要的原因是,蒲牢发现,封印术对这帮家伙几乎是不起作用的,就像辟邪所能掌控的死灵一样,这帮家伙的法术能够穿透封印,而他的拳脚功夫并不算好,对方武器上还涂毒或者带腐蚀卑鄙的很,很快蒲清鸣就遍体鳞伤了,要不是这群家伙忌惮着小五不敢一拥而上,自己早就被撕成碎片了。平地一声风声鹤起,蒲清鸣眼睛一亮以为是自己人赶到了,然而落地的却是抓住了朱紫的蔓莎一行人,蔓莎瞧了瞧当下的情势,兴奋地怕了拍昏迷的朱紫跟斑趾和莽荆用深渊语交流,显然是在互相展示自己的战利品,蒲清鸣也听不懂,想要借机休息下的想法很快也落空了,那个领头的斑趾朝叽叽喳喳的手下吼了两句,这帮家伙缩了缩头又把敌视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蒲清鸣不由得有些胆怯的吞咽了下,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这时终于身后又传来一阵拨弄草叶的悉索声,蒲清鸣大喜,深渊的那帮人已经全都到了,这回肯定是大哥他们找来帮忙,于是激动得回头就喊:“哥——呃……”然而来人并不是莫闻之,不过也没算叫错,蒲清鸣有点尴尬的伸手挠了挠脸皮低了头,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那大哥……但愿没被怎样。“青青……哥哥。”
蒲清鸣停顿了一会,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下乖乖的把后两个字吐了出来。他之前也没算和洛循川说谎,小时候他刚学会说话不会把青青和哥哥连起来叫,后来一直也就没改口,青蛟那时从未计较过,当然现在他还是很明智的改了口。秦青仅仅挑了挑眼皮,眼神中带着点嘲弄更多地是无视了他。那样子在蒲清鸣看来像极了过去几个龙子在林子里打闹行猎,而青蛟只是路过而已。“打不过不会瞬移么?”
秦青越过蒲清鸣看见了奄奄待毙的白龙和嘴上一圈红的饕餮,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活该报应,冷冷的嘲讽一句,秦青慢条斯理的绕开那一大圈人作势离去,仿佛他真的只是路过而已。肯定不是路过吧……蒲清鸣张了张嘴也没敢叫他,蒲牢不是傻子,青蛟趁机离开这没问题,正好撞在这里却怎么想都太过巧合了点,可是若说是来帮自己的……且不说他一个内息被封的人能做什么,瞅着秦青马上就真的要离开了,蒲牢心里又开始没了底。“这家伙是谁?”
棘狩拧着眉头,颇为不爽的问。怎么个意思,这地方是谁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呃……哦,是了!”
斑趾和莽荆一直和展胜寒龙御奢混在一起没见过,倒是纠缠着朱紫的蔓莎碰上过几次,虽然当时她心里都是混沌没留心,不过好歹也没忘记,想了想记忆中的情形,蔓莎思索了下点点头说,“棘狩大人,这个应该是地上这帮人家养的食用奴隶。”
深渊下面食物匮乏,强者把弱小的种族圈养起来和人类饲养家畜是一样道理,也很普及。“什么……吃的?”
那女的刚刚是不是有说什么食物之类的?蒲清鸣勉强听懂了一个词,心里开始有了点还说不太好是凶是吉的预感。“她说我是你们白龙家饲养的血奴。”
秦青离开的脚步停下了,眯了眯眼睛,语气却听不出怒气。“呃……什么?!”
蒲清鸣极难得的讶异出声,这女的是怎么得出这么不靠谱的结论的?!而且真没想到青蛟能听懂他们说话。是挺不靠谱的,秦青淡淡轻哼,心里想着,他知道那女的是看了囚牛取他指血喝的事。至于语言,以前见惯了辟邪和墨蛟打架吵架,自然也就少不了听深渊语,再加上读心术辅助,对青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蒲清鸣隐约明白他们是见了什么才会下这样的结论,其实大哥只是在依靠白龙一族最为灵敏的味觉通过秦青的血液来判断用药的情况好调整药方,这和当初小五对暮枭的所作所为有根本的区别啊,蒲清鸣的表情有点苦涩,回想起大哥就连那小小针眼都不放过,消炎了还恨不得包起来的场景,他都想替秦青嘴角抽搐。这些棘狩肯定是不知道的,他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他很弱,而且应该会很好吃?”
“嗯嗯,是的!”
蔓莎又思索了下,那家伙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威胁性,当时闻得一点点血的味道她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了……好像那味道有点熟悉来着……想不起来了,无所谓了。“既然这样,”棘狩的眼神里带上了嗜血的凶光,朝身后的大军一挥手,“一同带走!”
蒲清鸣那一霎那间还是挺慌的,虽然他明白青蛟从来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可该如何……蒲清鸣紧张的喊了一句:“哥!”
意料之外的秦青居然应声瞧过来一眼,甚至恍惚觉得他还朝自己微微点了下头,蒲清鸣揉了揉了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已经失血过多神志不清了,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踏实下来。深渊猛兽咆哮着冲了上来,秦青脚步轻点瞬间就拉开距离,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强度还是没有长时间的选择滞空,此时一整排裹着黑色法术的长矛破空袭来,秦青从容不迫的一一避开却特意留下最后一柄摊开手心顺势翻转卸力随即握在掌中。提前在手上附加的封印术并没有起到保护的作用,再加上体质的原因,秦青的手立刻如同融化一般腾起一股烧灼的烟雾血肉消融滋滋有声,秦青见过了蒲清鸣狼狈的模样,所以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看着手心稍加思忖,燃起御火术攥拳紧握,果然再摊开手腐蚀便如他所想净化停止了。于是他将这整根长矛注入火芯,身子一闪从已经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庞然大物中的缝隙轻松穿过,在最后一只岩熊背上用力起踏,双手持杆过顶抡圆了照那个发号施令的家伙咽喉而去——墨蛟有告诉过他深渊里的家伙身上那几处薄弱点的——结果显然易见的,命中红心。不过由于他到底气力比平常还要不足,这一招下去,仅仅是见了点血,却并未一击毙命。棘狩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从他的视野被自己人挡住到受创似乎只是一个晃影过去,咽喉皮褶被贯穿利器卡入颈椎剧痛无比,他的声带被钉住根本无法发声,只是被冲击得后仰脖颈捂住咽喉发出“嘶嘶呵呵”的急促喘息声,他唯有眼神示意一边甚至还在愣神的蔓莎。蔓莎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尖叫一声,急忙化出利爪攻击,而秦青撑着矛杆荡过腾空,反弹回去的矛杆狠狠击中蔓莎鼻梁将她打的惨叫一声捂着鼻子低了头,他继而又接住手腕施压,并倾斜着身子照棘狩一只眼用足尖连踢数十下,然后手腕拧了拧使得宽松了好在向后反弹脱身的时候顺手拔出来拿走,而在秦青脱身后,暴怒的蔓莎和棘狩在眼睛都没睁开看清的情况下厮打在一起,随即被后面终于扑过来帮忙的岩熊们压在了下面。此时天边又是几道光芒划过,这回真的是莫闻之三人赶到了,蒲清鸣兴奋地招手呼喊示意:“大哥!这里!”
而秦青只是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眯了眯眼睛照准那一堆肉山下的棘狩一棍子扎了进去,这下应该可以了,习惯性的掸掸手,秦青不想和囚牛之类费口舌打算直接离去了。“——老三!”
“——小红!”
正欲离去的秦青听到囚牛和犼惊怒非常的大叫不悦的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家伙飞一般的冲了上来,秦青继而留意到噗通噗通接二连三得落水声音,原来是深渊那些人见棘狩已死,纷纷跳湖逃跑,那莽荆卷着睚眦,斑趾从被压的筋断骨折的蔓莎手中抢过朱紫也一同撤退。那莽荆身体笨重跑得慢,剩下了一截尾巴尚未入水便被莫闻之扯住了,龙子本身就气力大,莫闻之又心急如火,硬是拽着莽荆的尾巴无视了挣扎直接将其拖回了岸上,莽荆离水恨极,上半身反折回去张口就咬,可他显然由于睚眦和饕餮的实力估测错误的判断了其他人,莫闻之取出长琴竖起砸进莽荆的血盆大口卡的他合不拢嘴,再就取下一根锋利细刃的琴弦狠狠一扯,刺啦一声如同撕扯布衣将巨口侧面切开锯断直绕行至脑后,囚牛对于伤害自己手足的人那是绝对下得去手的。可斑趾那边洛循川却没能赶上,犼兽不会水,洛循川在湖边急的跳脚却无可奈何,情急之中看见秦青他一时忘记了种种不妥本能的求助,蹦跶着胡乱挥手呼喊:“老大!快帮忙!”
秦青听了一愣,皱了皱眉并不回答,那短短的时间青蛟想了很多。朱紫的身份秦青已经不在乎了,他已经将烛龙之子赐死,朱紫也确实投身深渊,对青蛟来说这就算两清了,就算朱紫运气好他也不会再做什么,当然,他更没有那么好心救朱紫。另一方面,陌君走之前倒是找他说了希望他能时刻盯着点深渊的人,别让那帮家伙得逞,秦青才不想管,告诉他自己内息被封了,可陌君听了只是笑笑,鬼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端倪的——对,秦青早就暗地里一点一点的冲开了部分经脉,只留存了能够蒙蔽囚牛诊脉时不被发现程度的闭塞,他怎么会允许自己一直像案板上待宰的鱼似得——所以纵然不情愿,秦青还是在第一时间跟了过来并把不长眼的深渊头目处理了,他觉得已经仁至义尽,实在犯不上以身犯险。从半空看去,椭圆形边缘细长的咸水湖中心处有一汪深邃的圆环地带,颜色近乎黑墨,如同美丽的蓝瞳幽深的瞳孔深深的凝望,哪怕以青蛟的目力都远远望不到底,联系到这咸水湖的成因不难判断出那里应该直通海底,大批的深渊生物被无声的吸力鱼贯卷入,很快就成了小小色斑沉入深水没了踪影,秦青看得分明,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根本就是一头栽进底部,必然是深渊吸力所致。洛循川见秦青并不理睬,这才也意识到求冷漠的青蛟根本是无用,洛循川是极重义气的,更不要说他还和暮枭他们信誓旦旦做了担保,既然青蛟指望不上,他自己豁出去了就要捏着鼻子往下跳,一边的莫闻之这时刚刚腾出手来赶紧扯了洛循川的领子把他往回拽,洛循川那里肯,拼命挣扎,莫闻之喝住他:“我去救!”
囚牛心性良善,早就把叫自己大哥的朱紫当成那几个弟弟一般,莫说从白龙一族亲情友情的立场考量,就算为了地上生灵的安危,也决计不能让深渊生物带走朱紫,可洛循川信不过白龙一族也是急昏了头,根本不听莫闻之的,他两个推来扯去最后一同就栽了下去。秦青飞过去就是一脚,把莫闻之和洛循川踹回岸上。这两个白痴,一个不会水,一个骨头那么重,下去就是送死,瞅着那俩人坐在岸边终于不折腾了瞧着自己愣神,秦青心中忽然无比的烦躁,也不知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留下个鄙夷的目光,秦青什么也没再说,折回那片深黑的区域,凝神找到朱紫的身影下水追了过去。刚一入水秦青便不能控制的直接被巨大的离心力扯偏抛出大段距离,最后是砸在一头岩熊身上才停了下来,秦青当即呕血不止,眩晕和嗡鸣中听得一声夹杂着的咆哮,秦青闭着眼睛腰部发力反折下半身双腿绞上伸过来的熊头就着巨大的水压冲击力干脆利索的扭断了对方脖颈,这下有了挂着的沉重的尸体做锚,他终于能够稳住身形再朝朱紫游过去。穿过表面一层近乎于淡水的区域,接着就真真来到充满刺鼻硫磺气味且带腐蚀昏黄地带,饶是青蛟可以在水中生存也无法应对强酸,迅速施加好一层封印术后秦青才敢略微睁眼艰难的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寻找朱紫。与青蛟不同,深渊生物似乎能够承受或者说它们的皮肤天生就适应这样劣质的环境,并没有任何抵御措施也未见不妥,唯有朱紫身上带着的玉玦包括复回给的那块香料这些地上材质不耐腐蚀,迅速融化冒出一小串气泡,秦青正是由此才找到朱紫,立刻加速冲了过去。斑趾留意到有追兵也加快了速度,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前一后冲出了腐蚀地带,此时离地面已经有百丈千丈之距,四周一片黑暗,海水非常的刺骨冰冷,重力更是非同小可,秦青用所剩不多的能量护住脏腑,至于全身经脉就顾不得了,反正本来在他强行打通剩余经脉时就毁得差不多了。秦青默默的估算着时间,他还能坚持一阵算是充裕,不过他留意到前方不远处一股好似凝成固体的螺旋状海水,如同一条龙卷,正以高速的旋转将附近的一切扯入其中向下面方才就连秦青也望不到底的狭长海沟,秦青很清楚如果被拽进那里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诸事休矣,靠游过去是来不及了,于是他计算了下斑趾的行动路线和速度,定位出其必经之地,直接瞬移过去挡在了前面。频频回头的斑趾前一刻还瞧着身后追兵在徒劳追赶,正自安心转回头却毫无防备的直接撞上了一头岩熊,斑趾眼冒金星唾骂不止心道这玩意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夹着朱紫的手臂忽觉一阵冰冷,再就是身体紧接着失去平衡朝另一侧倒了下去,斑趾带着不解和迷茫看到自己的那只手臂和捕获的猎物离开了身体正在海水中飘荡,猎物随即被人揽住擦身而过,拨开的水流将断臂打着旋推回,轻轻的拍在了脸上,尝到自己的血腥味后,斑趾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剧痛和前所未有的强烈耻辱感。秦青夺回朱紫便就丢下了完成了挡箭牌光荣使命的岩熊尸体,回去的路上他是要尽量减轻负重的,低头瞅了眼朱紫的脸色,发现呈现出了极其不妙的深紫色,秦青心里也是一沉,青蛟的闭气时间是极长的,而兽形的混沌显然并不具备这项能力,可既便如此也该能从水中汲取一定量的空气才是。秦青四处张望了下,这里没有任何生命,反而有许多上万年前在秦青的印象中早已消亡的生物完整保留下来的甲壳骨骼,有些体型甚为庞大和奇特的骨架甚至是他都未曾见过的,大概是比自己还要古老的物种,如此一来青蛟心中便有数了,不适宜生命生存也无法保存肉体,却可以完美保存骨质,参考与其效用十分近似封印术,这里空气近乎于无。必须要抓紧时间了。秦青正欲打起精神一鼓作气冲上去,足底却突然袭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毫无防备呛了一口苦涩的海水,回头眯起眼睛看到了刚才没有顺手杀死的那头愚蠢的深渊畜类从口中吐出一条长的不正常的舌头,这东西扎穿了秦青的脚,这点疼对青蛟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却把他恶心的够呛,秦青使劲蹬了蹬腿,却发现那家伙的舌尖的分叉上生了许多类似于倒刺的东西,还在活动,如同会呼吸的鱼鳃一般开开合合扭动着在往肉里钻。斑趾见命中,吐着舌头得意的笑了,遂将身体变回原形,长条状的身体将尽可能多的缠绕上附近岩熊,闭上眼睛任由水龙卷将其扯入深渊大门,只要到了深渊,就是他们深渊生物的天下,地上的那帮家伙不能适应,而有了守界人血统的朱紫再吃掉那个厉害的了不得的家伙,自己一定能代替棘狩成为深渊了不起的王。秦青根本无法带的动数头岩熊和斑趾的重量,硬是被扯了回去,他一只手要揽着朱紫,另一只手使劲的去扯那恶心的舌头却弄不出也弄不断,随身的武器都融化了,除非丢下朱紫腾出双手,秦青只是想了一下就否决掉了,这样一来他之前百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他可在陌君和白龙一族面前丢不起这个人,那就只能……咬断那只脚了么。——我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