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头,没有再去抓她的手,而是盯着她的手,也宽慰了她一句。
“蓉儿你也是,朕知道你和先皇后情同手足,但斯人已逝……”
皇帝叹了一口气,“你和朕,都应当往前看才是。”
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皇后没有给皇帝难堪。
她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颔首,重新扯出笑来。
皇帝见她笑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此刻皇后的心中,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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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悲寄又有些苍凉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
贵妃宫中的嬷嬷很快就将那坛子桃花酒抱了进来。
因着坛子较大,不太好分酒。
皇帝便让内侍拿了酒壶,给每一桌都打上一壶品尝。
贵妃站起身来帮忙,皇帝瞧着她今日放下了高傲的架子,心中对她颇为满意。
既是大年夜,这歌舞,还是得继续。
皇帝下令,让奏乐和舞姬都不要停下。
音乐声中,一壶一壶的桃花酒送到了众人的桌案上。
太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盯着手中的酒有几分出神。
上头,皇帝饮了一杯桃花酒,夸赞贵妃道:“这味道,和当初一模一样,可见你是真的用了心酿酒的。”
贵妃低笑,又敬了皇帝一杯,而后看向身边的太子,见太子一直端着酒盏没动静。
她道:“太子殿下要不也尝尝看?”
太子‘嗯’了一声,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酒入喉,绵柔回甘,确实是好喝的。
太子并非爱喝酒之人,加上他今日已经喝了不少,这会儿他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酒盏。
他回看贵妃,“姨母的手艺很好。”
贵妃和善一笑,“若是太子喜欢,回头本宫再给你单独酿一壶。”
“这就不必了,我本不喜饮酒,就不麻烦姨母了。”
太子客客气气的回绝,这话让贵妃有几分尴尬。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太子和自己之间并没有亲人的那种亲近感。
明明自己是他的亲姨母,他却总是和皇后这个外人走得很近……
想到这里,贵妃朝着太子笑的更加亲切。
“我们是一家人,太子和本宫何须这般见外客气?”
太子并没有回复贵妃这话,他端坐好,目光投向了大殿中间表演着的乐师和舞姬们。
贵妃碰了他的冷脸,心中也不恼,只假装无事发生,也扭过头去看歌舞了。
她时不时地鼓掌,眼神儿却不停地往太子的方向飘去,心中盘算着太子怎么还不起身出去。
正当她心中等的焦急之际,边上的太子起身了。
他抬起步子往外走,脚下有几分慌乱。
贵妃余光瞟见,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搭在案桌上的手,顺势动了动,给站在身后的嬷嬷传递了信息。
那嬷嬷瞧见贵妃的手势,没过一会儿也跟着前来上菜的丫鬟们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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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云殿离东宫并不远。
太子站在冷风中,脑子里一片混沌,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扶着柱子,心知自己的吃食可能是被谁动了手脚。
一直伺候他的内侍跟了出来,见他脸色涨红,忙的就准备去叫太医。
太子一把拦住他,轻声喝道:“不许去!”
内侍被太子喝住,他站在原地着急的满头大汗。
“太子爷,您这身体若是出了什么毛病,奴才可担待不起啊……要不奴才给您私下偷偷摸摸地去请太医……”
内侍的话音还未落地,太子就怒瞪了他一眼。
内侍知道太子爷这是动怒了,忙的闭起嘴巴,不再多言。
“去把崇阳侯府的楼清客请过来,记着,别声张,别让旁人注意到。本殿在外头长街上等你。”
太子抓住内侍的手腕,交代了他一番,而后自己扶着墙壁往瑞云殿外走去。
内侍看太子的身形摇摇晃晃的,不敢耽搁,又忙的混在一众上菜的丫鬟们当中,去了崇阳侯府几个姑娘的桌子边上。
他是认识楼烟宁的,也知道楼烟宁是个十分好说话的主儿。
于是,他便轻轻扯了扯楼烟宁的衣袖,问她谁是楼清客。
楼烟宁对他也面熟,见是太子身边伺候着的人,便伸手戳了戳坐在最里头的楼清客。
楼清客转头过来,看到太子的内侍,当即知道定是太子找自己。
内侍看到楼清客的脸,先是一愣,随后压低了声音将太子的情况告诉了楼清客。
楼清客听罢,眸色复杂。
她走到楼烟宁的身边,问楼烟宁道:“烟宁,我有些憋得慌,你能陪我出去透透气吗?”
楼烟宁对上楼清客的眸子,知道她是有事需要自己帮忙,便点了点头。
二人起身,手牵着手跟在内侍的后头往外走去。
众人只以为这姐妹二人是出去透气,便没有多问。
只有对面的凤骁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了看身边太子的空位,又想起楼清客方才担忧的神色,心中就有了数。
他对着手边的南宣侯低语了几句,随后南宣侯瞳孔中闪过震惊。
“不可能吧?今日可是宫宴,她敢?”
凤骁声音淡淡,“你在京中,承恩公府的手段有多脏,你应当比我清楚。”
南宣侯没敢再多想,随后丢下了筷子,对凤骁道:“你放心,此事我去处理。”
说罢,他也起身走出了瑞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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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云殿外,太子身上的温度烫的可怕。
他贴在宫墙上,心中一一排除着今日的吃食,最后将怀疑锁定在了贵妃酿的桃花酒上。
一想到自己这个姨母手段很多,城府很深,太子心中就对她有了几分怨恨。
他原以为,姨母再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但显然自己太天真了。
他心口那股躁动,愈来愈凶。
他只得死死地咬着唇,忍受着药性。
好在没过一会儿,耳畔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