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黑夜里没有奔走多久,很快就在一处庄子上停下来。
马车刚停稳,烟宁就被人粗暴的扯下了来。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条也就此松开。
趁着边上的人还没注意到自己,烟宁忙地环顾四周。
玉京城外的庄子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烟宁又鲜少出城,所以看了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不过好在今夜星星明亮,她抬头望天,倒是凭着星相判定了自己所在的大致方向。
她趁人不注意,又将手中的玉珠丢到地上。
刚丢完,方才拽她下车的男人就看到她眼睛上的布条松落了,动作粗鲁地又给她系上布条,推搡着她家往一户农院里头去。
面前的门打开,霉味扑面而来。
烟宁不自觉的偏头,琴太妃看到烟宁的动作,以为烟宁是嫌弃这里的霉味。
她抬手,让人把烟宁丢到角落的炭堆里头去。
烟宁摔进炭堆,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玉京城外,东向,竹香炭。
三个有效信息聚到一起,直接让烟宁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她从炭堆里直起身子,还没好好喘口气,耳畔就响起了顾星遥哽咽的声音。
“烟宁姐姐……”
顾星遥也被琴太妃绑着在,但眼睛没有被蒙着。
看到烟宁姐姐满身尘污的在炭堆里,顾星遥一整个大破防。
他再坚强,此刻也不过是个才几岁的孩子。
他的哽咽变作抽泣,抽泣再化作鬼哭狼嚎。
“呜呜呜……烟宁姐姐……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就是……不许动烟宁姐姐……烟宁姐姐不是顾家人,你们放她走……”
烟宁此刻的狼狈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让顾星遥前些日子的强颜欢笑下的难受,跟委屈害怕并到了一起。
他将爷爷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通通都抛之脑后。
此刻他扯着嗓子,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
他的哭声如魔音穿脑,让琴太妃眉头都拧做了一团。
琴太妃这一辈子没有过孩子,她也不喜欢孩子,是以,顾星遥这样的大哭只会让她觉得头疼心烦。
她冲着顾星遥怒吼:“你若是再哭,我就杀了楼烟宁!”
顾星遥悲伤难以抑制,琴太妃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关键时刻,烟宁出声宽慰顾星遥,“星遥别怕,姐姐没事的,别哭了。”
琴太妃会不会杀自己烟宁不确定,但她十分担心琴太妃狠起来会杀了顾星遥。
听到烟宁的声音,顾星遥也顾不得自己是在被绑架了,他哭着就跑向烟宁的身边,一头扎进烟宁的怀中。
烟宁双手被反绑着没有办法去抱抱顾星遥,她只能低声细语的去哄顾星遥,让他别害怕。
琴太妃看着情同手足的一大一小,冷嗤出声,“楼烟宁,我知道东西现在在你手上,所以顾星遥能不能活命,就看你有没有想要保全他的心了。”
琴太妃说着,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人将顾星遥从烟宁跟前扯回来。
离开了烟宁的身边,顾星遥的情绪又不受控制起来。
琴太妃这回倒是耐着性子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她挥手让人把烟宁眼前蒙着的黑布给解开。
烟宁重见光明,下一秒就看到琴太妃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而她身边的人已经将顾星遥的衣袖给撸了上去。
琴太妃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烟宁,缓缓的将手中的匕首贴上顾星遥白皙的手臂。
“你若是再不给,我可就要对他动手了。”
冰冷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顾星遥的手臂,顾星遥害怕的哭声响彻整个屋子。
烟宁抿着唇,死死的盯着琴太妃的手。
琴太妃见她似乎还在犹豫当中,握着匕首的手,当即用了几分力下去。
匕首锋利,红色的血珠很快就冒了出来。
烟宁心软,自是不可能看着琴太妃这般对顾星遥的。
她立刻叫停,“你不就是想要顾太傅寄回来的信吗!你赢了,我给你还不行吗!你别伤害孩子!”
听到烟宁认输,要将信件交给自己,琴太妃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她收回匕首,笑问烟宁信件在哪里。
“在我身上的袖袋里。”
琴太妃挥手让身旁的男人去搜,没一会儿男人就从烟宁的身上将信件翻找了出来。
信件交到琴太妃的手上,琴太妃捏着那信件仔细观察,以免被楼烟宁给骗了。
不过当她看到上头的字迹,以及信纸的最后有顾太傅的私人印章后,她心中就不再起疑。
她捏着那些信纸,脸色沉沉。
在看完信纸上所写的内容后,琴太妃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来。
她让人端来一个火盆,而后将那些信纸一张张的丢进火盆中燃烧。
看着信纸在火盆里头一张接一张的变成灰烬,琴太妃喃喃道:“老顾啊老顾,你我二人相识一场,前朝后宫这么多年暗暗较劲,如今还不是我赢了。
你想通过一封家书就将我扳倒,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如今这本要出现在皇帝桌案上的信件,我原封不动的烧给你,希望你能收到。
下辈子呢,你最好是投个普通人家,莫要再与我为敌了。”
跳跃的火舌将最后一张信纸吞灭,屋子里头白烟袅袅。
琴太妃起身,她走到烟宁的身边,一把掐住烟宁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烟宁。
“若你不是生在崇阳侯府,我倒是挺喜欢你的,可惜你是楼意薇的女儿,这一点就实在让我厌恶。”
琴太妃背着光,隔着薄烟,烟宁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
但琴太妃说话的语气,烟宁倒是听的真切。
她想要张口说话,琴太妃却死死地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有张口的机会。
“虽然你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东西了,但我答应过凤钰,若是能抓到你,定会将你交到他的手上,任由他处置。
所以牙尖嘴利的小家伙,明日你就自求多福吧。”
琴太妃说罢,这才松开烟宁的下巴往外走。
房门被关上,屋内此刻就剩顾星遥和烟宁。
顾星遥擦着眼泪上来给烟宁解开绳子,烟宁刚活动了两下手腕,房门又被人从外头推开。
琴太妃站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悠悠说道:“这宅子外头有人把守,若是你胆敢有逃走的念头,就别怪他们对你痛下杀手了。你若是乖一些,晚上或许我大发慈悲,也会给你们送些吃的来。”
这一回,琴太妃是真的说完了。
顾星遥经此一遭,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他看着合上的屋门,悲从心中来。
“姐姐我们要怎么办……她不会真的要把你交给那个坏蛋三皇子吧……”
烟宁知道琴太妃说的要将自己交给三皇子的话不是开玩笑和威胁。
毕竟琴太妃与三皇子本就是合作关系,且他们目前还没有要放弃谋朝篡位的想法。
不过方才琴太妃说让自己明日自求多福,那不就意味着三皇子现如今并不在这附近。
也就是说,她还有一日,或是不到一日的时间来策划要如何从琴太妃的手中逃脱。
想到这里,烟宁的心绪稳定下来。
她低头抓住顾星遥的手臂检查了一番,在确定顾星遥的手臂并无大碍之后,她才放了心。
方才琴太妃的人来搜她的袖袋,并没有将袖袋整个拿走,是以,烟宁又从袖袋当中拿出创伤药给顾星遥擦上。
而后一大一小蹲在火盆边上取暖。
天色很快就亮了起来。
顾星遥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也不免咕咕叫起来。
烟宁见状起身去敲门。
外头的侍卫听见敲门声,黑着脸将门打开,凶神恶煞地问烟宁要做什么。
烟宁也不怕他,直接道:“我们饿了,要吃东西。”
那侍卫听到烟宁的话,当即笑出声。
“吃东西?你当你还是千金大小姐呢?没有东西给你们吃,饿着吧!”
侍卫说着就要将门关上,烟宁眼疾手快,一把扒住门不放手。
今天说什么她都要想办法带着顾星遥离开这个屋子。
她知道琴太妃要将自己送给三皇子,便笃定琴太妃也跟门口的侍卫打过招呼。
是以,她用力扒着门,冲着院子里头大喊。
“我本就身子弱,若是不能按时用膳,我病倒了岂是你能担得起责的?”
烟宁的身子不好,这一点琴太妃是知道的。
所以当她在前头的屋子里听到楼烟宁说这话的时候,她便差人将楼烟宁和顾星遥都带到自己跟前来。
琴太妃身边的人来了,那守门的侍卫就不吱声了。
他目送着楼烟宁和顾星遥离开,而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啐了一口。
烟宁领着顾星遥到了琴太妃跟前,琴太妃正好就在用早膳。
农庄不比玉京城,加之现在琴太妃也是朝廷在逃人员,她的早膳也是来之不易。
瞧见烟宁果然脸色比昨日要惨白,琴太妃将自己面前的一盘馒头往烟宁的跟前推了推。
烟宁也不跟她客气,先拿了一个给顾星遥,接着自己也拿了一个啃起来。
大抵是年纪上来的原因,琴太妃的胃口本就不好。
这会儿看到面前狼吞虎咽的二人,她是没有了胃口。
她敛了敛眸子,伸手端过边上的茶盏,独自喝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