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倚在门边上,环着双臂,接着道:“先是让小毛贼去偷军印,接着又将府中嫡女送到本殿的床上来。
本殿早知道你们许家会用这样的龌龊手段,所以昨日个就跟季尚书私下换了卧房。
本殿原来想着,你们若是瞧见卧房里头的人不是本殿,应当就会打住这个腌臜想法。
却是没想到他们连床上的人到底是谁都没看清楚,就迫不及待地将你丢了过来。”
太子一字一句,将眼前的女子剖析了个干净。
见太子已经知晓自己是谁,那女子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心中对那些个提议将自己送到太子床上的人恨之入骨。
原本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家中东窗事发后,她的所爱之人也没有因此而着急与她撇清关系。
就在他们二人准备私奔之际,家中来人将她的心仪之人绑起来打了个半死。
他们用那人的性命来威胁她爬太子的床,若是她不愿意,他们就会杀了那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因为自己而丧了性命……
那女子想到这里,脸上神情一变,当即跪地端正起来。
她望向太子、季尚书、还有李落霄,道:“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求太子殿下能够救我一命。”
“你意图陷害本殿,还想本殿救你一命?”太子语气淡淡,似乎在等那女子再说些别的话。
瞧见太子殿下并未说要当场杀了自己,那女子整理了自己的思绪,道:“太子殿下,我名唤许玲珑,是凉州许家的嫡女,我父亲与叔父贪赃枉法,前段时间不仅杀人灭口,更是暗中组织兵马,意图反叛……”
许玲珑觉得既是太子已经知道事情全貌,如今不管怎么样,反正自己走到底也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许家对自己不仁不义,那她临死前,也要将许家拉下去做垫背的。
许玲珑跪在那里,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关于许家不利的事情全都抖落了出来。
季名扬站在人群的中间,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拿着毛笔,奋笔疾书,将许玲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地写了下来。
许玲珑说到最后,整个人以泪洗面。
她兀自喃喃,不停地说着:“我知道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袁郎的,我只求太子殿下在杀死我后,不要放过许家……”
“你对本殿这般坦诚,本殿自会满足你这个要求。”
太子说罢,许玲珑就被人拉出了房间。
季尚书看向许玲珑离开的方向,随后又看向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知道今夜会有人要到府上来的?”
毕竟他们几乎全天都在一起,若是有什么迹象,他也该发现才是。
太子似笑非笑,道:“酒楼送酒的侍女,身上有个刻着许家图腾的发钗。
从酒楼回来之后,花厅中又有女子香粉的味道。
咱们府邸上全是男子,一直以来除了皂角味就是汗臭味,根本不可能有香粉味。
所以本殿才觉得府中定是有女子藏匿进来。”
太子说完,偏头看周晋,“今日院子里外都好好彻查一番,想来许家能将季尚书打晕,将人塞到床上来,定是在高处观察了许多日了。”
周晋抱拳退了下去。
李落霄被此事一搅,也睡意全无了。
她跟上周晋的脚步,而后将陈平兄弟们都叫了起来。
周晋等人从正门而出,李落霄则带着陈平兄弟从后门而出。
一队围绕着府邸去搜查,另外一队,则由太子所住的府邸为中心,往周边的小巷去搜查。
天色将亮未亮之际,周晋那头收队,他们没有任何的发现,而李落霄这头有了收获。
他们在附近的巷子里抓到了一个许家的人。
那人穿着奢华的织锦袍子,一张虚浮的脸上显露着精明二字。
李落霄将人带回去,太子没有用什么审问手段,而是将这男人跟许玲珑关在了一处,而后跟李落霄、季尚书父子二人在关押着他们的屋子外头喝起茶。
果然,没过多久,屋子里头就响起了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
男人骂许玲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天生就是个贱货!
许玲珑到了这个地步,对男人也丝毫没有惧怕,男人骂她,她便也破罐子破摔,指着男人骂起来。
“我是你女儿,你说我是贱货,那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许玲珑的话音刚落地,男人就朝着她的脸不留余力地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连坐在屋子外头的李落霄都被吓了一跳。
许玲珑到底是女子,李落霄还是有些担忧她能不能扛住打的。
好在许玲珑也不是什么软弱女子,如今许家不拿她当人,她自然也没有再对许家唯唯诺诺的意思。
下一刻,她就从怔愣中缓过神来,而后拿起一边的柴火,对着自己的父亲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许洪山只是看起来壮实,但实际上,他的身子因为流连花丛,一年比一年还虚。
虽然有成千上万两的好药材都灌进了身子,但一点作用没有。
许玲珑一个女子,力气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她握着一根柴火棍,仅仅几下就将许洪山给打倒在地了。
许洪山倒地,一个劲儿地指着许玲珑大骂,说什么自己对她这么好,她竟然敢对自己动手,实在是大不孝!
许玲珑冷笑。
“对我好?!许洪山!你这么多年将我如扬州瘦马一般养着,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我送去那些权贵们的床上吗?!
你也有脸说是为了我?!你为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官途吗!
你为的,难道不是你能够在凉州为非作歹,却能免掉牢狱之灾吗!”
许玲珑一句句的质问,让许洪山脸色惨白。
他的真面目被女儿揭穿,登时就怒不可遏起来,他支着身子就要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将这个‘不孝女’给打死。
可他的身子太过笨重,挣扎了好一番才勉强从地上站起来。
更别说站起来以后,他还在原地晃了晃。
许玲珑见他虚成这样,当即就发出一声嗤笑。
“就你这样还想造反,只怕你光是坐在马背上都能被颠死,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跟太子殿下如实招来吧!
说不定这样,太子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逆子!你这个逆子!”
许洪山指着许玲珑手指抖的不行,就连呼吸都有些接不上来了。
俨然是被气的不轻。
许玲珑看他这幅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拧了拧眉头,赶忙问他道:“你将袁郎绑到哪里了?”
许洪山听到‘袁郎’二字,方才还痛苦的脸,此刻又转换成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扶着窗台,对面前的许玲珑道:“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贱货忘不了那个书生,你想知道你的袁郎是何下落,那就爬上太子的床,将那本参许家的折子偷出来,不然你的袁郎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许玲珑已经从许洪山的话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璀璨一笑,对许洪山道:“无妨,反正我今日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死了,整个许家也都要给我陪葬。”
许洪山看着许玲珑脸上的笑,立刻意识到许玲珑是认真的。
“难不成……难不成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太子?”
许洪山的嘴唇忍不住的哆嗦,似乎有些抗拒说出这句话。
许玲珑点头。
“是啊,太子已经派人去许家抄家了,说不定明日中午,咱们父女二人就要一起被送去断头台了。”
许玲珑一点儿害怕的意思也没有。
反倒是许洪山,被这话吓得腿直接软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而后他似乎是从门缝当中看到了太子等人。
他连忙爬到门缝处,对着外头的几人喊道:“太子殿下,草民冤枉啊!我家中的银子和那些珍贵器具都是的他们寄放在我这里的啊!
那些东西真的都与草民无关啊!还望太子殿下能够明察,给草民一个清白啊!”
太子也没有故意不搭理他,只是浅啜了一口茶水,幽幽道:“许洪山,你还有一天的时间,若是你能将你贿赂过的官员都写下来,本殿留你个全尸。”
许洪山一听这话,便是知道自己在太子跟前没有任何商量的机会了。
他瘫坐在地上,口中止不住地喃喃着:“大哥你可得救我啊……大哥……”
李落霄听到许洪山的喃喃自语,轻声问边上的季尚书,“这人口中所说的大哥,是谁啊?”
季尚书看了一眼太子,而后道:“如今朝中的参知政事蔡立山。”
“他俩是异父同母的兄弟吗?”
李落霄对蔡立山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个笑起来还带着几分可爱的老头子。
季尚书摇头,“同父同母的兄弟,不过一个是随父姓,一个随母姓。所以一直以来,除了凉州的人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凉州以外,鲜少有人知道他们二人的真实关系。”
太子和季尚书见李落霄对蔡立山的事情似乎并不太知晓,便低声将他们来蜀中后对蔡立山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
蔡立山在朝中一直给人做事多说话少的印象,因此,皇帝和太子最开始都没有将怀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但伴随着太子来到蜀中,那一封封的检举折子被送到太子的书桌上。
关于蔡立山的另一面也就随之而被挖掘了出来。
蔡立山出生于蜀中,在去玉京城做参知政事之前,他是在蜀中做通判的。
因着通判是掌管粮运、水利和诉讼等事项,蔡立山脑子转得快,很快就学会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与蜀中各个阶层的官员结下了关系。
他在蜀中一步步的积累人脉,直到整个蜀中的官员都沦为了他的关系网,他又靠着人脉关系,辗转云州、东山等多处地方为官,最后他终于到了玉京,在郭献下头做小伏低了五年,终于被郭献提拔成了参知政事。
之后,郭献与三皇子等人谋逆,他能够全身而退,也没在谋逆案中留下任何证据,可见他的手段之高,已经足以让太子等人钦佩。
虽然太子提出了检举可以减轻自己刑罚,但仍旧没有太多人敢直接写许家的事情。
那些人都看到三皇子倒台了,蔡立山还没倒,加之蔡立山还是参知政事,可以看到折子,他们便更是担心自己写的检举折子会流到蔡立山的跟前,到时自己全家小命不保。
蔡立山就好像是一种顽疾,此顽疾不治好,蜀中就算是换了新的官员上来,最终的走向也会是腐败的。
就在太子觉得自己要在蜀中熬上个两三年的时候,许洪山就等不住了……
“想来因为蔡立山的关系,许洪山常年被人吹捧上天,自己对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是没有清楚的认知。
他觉得,凭着许玲珑的相貌身材,只要能上了本殿的床,就能够给本殿吹枕边风,让本殿不要在皇帝跟前参他们。”
太子不屑一笑,“总之,今日许家就要抄家了,蔡立山勾结官员大肆敛财的事实是掩盖不住的。”
最主要的是,若是蔡立山的事情有了结果,他今年便能回玉京过年了。
他心中对太子妃还有两个孩子实在太挂念了。
许家抄家之事,是周晋带着太子手谕去办的。
许家在凉州势力不一般,许家宅子更是大的让人瞠目。
周晋带着两千人过去,花了一天的时间,还没能将许家的人和物全部清点清楚。
抄家工作一直进行到夜里。
整个许家上空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一箱箱的银子、金子被士兵们从许家拖出来登记在册运回蜀中。
除却金银,许家的珠宝、绫罗绸缎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周晋好歹也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太子的金库他是见过的。
原本他以为太子的金库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金库了,却没想到这许家的金库更是壮观。
步入其中,满眼都是金碧辉煌、金光闪闪,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带任何夸张的。
许家被抄家,一时间许家门外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