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身体像是被碾碎后又临时拼凑起来了的一样,一节一节的,彼此脱节了。完全不受她大脑的控制。
尤皖用尽力气才勉强睁开眼。入目所及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白色。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头柜。
右手手背上贴着白色的肤贴,固定着针管,以此平稳地往她的身体里输送冰凉的药水。打针的那半边胳膊即使埋在被子里也依然很冷,像是这部分不属于她的身体。
她尝试着动了动脑袋,却只感觉到一阵钝痛。
喝安眠药自杀……原来会伤脑子吗?
没等她多想,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得人脚步很轻,每一步都稳稳地落在瓷砖上,又干脆地迈出下一脚。
尤皖莫名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她还没做好准备,向任何人袒露自己自杀的原因。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刺眼白光。来人似乎正在她的床头站立着,耳边有很轻的“刷刷——”的声音响起。那是笔尖跟纸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在写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从被子里很轻地挖了出来,黏紧的肤贴被撕掉,针管被抽出,不适感缓解了一些。
她能闻到那人俯身时身上传递出来的,让人安心的消毒水味。
应该是个很温柔的护士姐姐吧。
尤皖这么想。
许久没动静,尤皖强撑着掀起一点眼皮,想看看这个温柔的护士姐姐的面貌,却猝不及防地掉进一双灿若星子的双眸。
那双眼睛格外的亮,里头蕴藏着绵长的平静与温和,像是一眼就让人纵览浩瀚的宇宙,又像陷进无波无浪的大海,看不到底。
“你醒了?”他的唇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似乎有些意外。
“嗯。”尤皖的嗓子因为长期未说话、未进食而十分粗粝,声音也嘶哑难听。一开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那人却丝毫不在意,缓慢又妥帖地把她的床调整到一个让她舒适的角度。又从一旁的水壶里倒出些许水,用棉签蘸过后湿润她的嘴唇。
等干渴的感觉缓解了一些后,尤皖才勉强问出自己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是……哪里?”
她其实更想直接问是谁发现她,把她送来的医院。
“这是滨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男人拿起搁在一边的档案,“你出车祸被送到了这儿,我的老师是你的医生,我叫乔宾白。”
车祸?
病床上贴着的病人信息栏,上头的黑字赫然写着:尤皖,女,20岁,车祸入院治疗。
信息都能对上,但车祸……
她明明是自杀了。
而且她清楚的记得,她的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滨州市,就更不会有什么“滨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并不知道自己给床上虚弱的病人丢下了怎样的重磅炸弹。他低头拿出手机摆弄了两下,缓声安抚自己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月的病人:“你父母回去家给你拿换洗的衣服了,我已经通知了他们你醒过来的消息。我现在要去下一个病房了,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就按旁边的铃。”
他指了指墙壁上的一个红色按钮,没有多停留,就转身出去了。
而尤皖内里已经被他丢下的第二个重磅炸弹炸了个焦黑。
她没有父母。
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怪谲荒诞起来,所有的东西都那么真实,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也会疼,不像一场梦。
可一切都和她生活的世界全然不同。
尤皖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多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来的人显然急躁了许多,脚步匆忙,一边进门一边喊着她的名字:“皖皖,皖皖,爸爸妈妈来了。”
尤皖忙不迭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对大概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妻。两人样貌都不差,女人身上的包和披肩看起来价值不菲,男人手腕上的表也闪着金光。
按理说这样打扮的人,家底应该比较殷实。如果花些心思在保养上,不至于如此显老。
这幅模样,看起来很像她从前跟陆欻然见过的一些家里突然发迹的小老板。
女人和男人脸上的关切都不假,女人上前握住她的手,眼里几乎要掉下泪来。
尤皖已经明白,他们是自己暂时占据的这具身体的父母。
可尤皖并不认识他们。
尤皖感受到了头顶上固定着脑袋的仪器,确认这场车祸让她伤得很严重,只犹豫了两秒,她决定先拿出自己从电视剧里学到的套路。八壹中文網
“你们……是谁?”床上虚弱的少女张了张,艰难的吐出一句呢喃。
床边的中年夫妻霎时间慌了神,更多的是对自己女儿身体的担心。
“我是妈妈啊。”顾不上别的,中年女人撩起自己鬓边的长发,想让女孩看得更清楚,又把中年男人往床前拽了两下,“这是你爸。”
男人慌乱地抹了两下脸,“我是你爸啊尤皖,不认识了?”
脑袋里依然持续地传来一阵阵头痛,尤皖不敢动,只能扯开嘶哑的喉咙,“我不记得了。”
“怎么办啊老尤。”中年女人大哭起来,怕吓着床上的女儿不敢太大声,“尤皖不会脑子撞坏了吧。”
中年男人看起来镇定一点,但手腕依然控制不住地颤,他重重地拍了几下床边的铃,“医生!医生!”
尤皖听见他的声音在抖。
经过一系列漫长的检查,滨州市的医生给尤皖的症状下了诊断:脑部受伤导致的失忆,可能下一分钟就记起全部的事,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不会危及生命。
原本还在担忧的父母此刻终于踏实了下来,比起记忆,显然还是人活着更加重要。
尤皖在医院又躺了两周后终于回了陌生的家。她原本还在怀疑自己从前的记忆是否只是她车祸后昏迷后的一场梦,但越接触,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越让她觉得陌生。
她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才从“自己”卧室的抽屉里里翻出了一本旧时的笔记,对照着笔记的内容,她在空白的地方写下相同的内容。
字迹不一样,运笔习惯完全不同。
她终于相信,自己确实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