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吕翁的声音在这间破旧诡异的房间里荡漾回响着,仿佛真的是从天堂上传来。
克林盯着它被笼罩在圣光下的脸,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格吕翁,格吕翁?
他在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这是天使的名字吗,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但是……
但是什么?
克林没法继续思考下去——对方的触碰是如此的轻柔,温暖……他甚至下意识地低头,用下巴贪恋地蹭着那些手指。
格吕翁纤细洁白的指节因为克林的行为染上了血污,但它对此毫不在意,反而加深了笑意——至少克林是这么感觉的。
而在它的感染下,男孩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也展露出一个灿烂的,傻兮兮的笑容来。
“格吕翁……”克林轻声呢喃,这几个音节从他舌尖滑过,仿佛蕴藏着某种象征救赎的魔力。
“我的小可怜。”被念叨着名字的格吕翁回应到,并用双手托起了那颗烧焦了一半头发的脑袋,“男孩,你怎会落入如此凄惨的境地?”
它的这个姿势让克林的脖颈过度曲伸,几滴未干透的血从他喉部软骨的凸起处滴露。克林感到了一阵难受与恶心,却5他却并未做任何反抗,只是眯起眼睛,开始思考起格吕翁的问题。
是啊,自己怎么会到这来的。
记忆在此刻像是变成了一团闪着彩光的混沌漩涡,他没办法从中抽取任何有用的信息,在漩涡的色光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银发的人影,但很遗憾,它是转瞬即逝的,变回了一条条色光又重新揉杂了起来。
克林只好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我记不起来了……”
这是真是个令人沮丧的答案,克林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回答让自己听上去很傻——他不想在格吕翁面前出丑,他希望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他想取悦它……
但话已出口,后悔也于事无补,克林只得无措地咬了咬下唇。他将目光移开,不敢再与格吕翁对视。
“啊哈……”对方却发出一声慈爱的轻叹,随后掰正了克林的脑袋,“没关系,我的男孩,我会帮助你的,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告诉我,现在,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它的话听上去是这么的宽容,克林听完鼻子一酸,几乎要流下眼泪了。
因为这句回答,他甚至能为格吕翁献上一切,包括他自己——没人对他如此温和过,除了……
除了谁?克林的脑袋很疼,他想不起来了,刚才那团人影似乎又显现了,但他还是没能抓住它。
“想要什么……”克林迷离地重复了几遍这个问句,他忽然认识到自己现在被绑得死死得,于是克林近乎谦卑地、像虔诚的教徒对待圣洁的神明一般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您,您可以帮忙解开我吗?这些绳子勒得我很难受。”
“当然,当然可以,我的男孩。”
格吕翁轻声答应着,随后挥了挥左手。
站在一旁的老乔尔立即明白了它的意思。
乔尔放下手里的蜡烛,抽出挂在腰间的匕首,向躺在地上的克林走去。
意识到有人向自己走来,克林不由望了一眼对方——他身形矮小,一张沧桑的老脸上透露着些许的猥琐。
“老乔尔,你他妈!”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从克林嘴里脱口而出。
随后,他就感到有些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破开大骂?
“嘿,嘿,我的男孩,看着我,看着我!”
下颌处传来不容违抗的力量,格吕翁捏着克林的下巴让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脸上——依旧是笼罩在光芒下的和善面容。
克林立马变得神情怔怔,然后木纳地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没关系,没关系。”格吕翁反复摩挲着克林脸侧,安抚道:“我原谅你了,可怜的男孩。”
克林又陷入了迷惘之中,在它的抚慰下,轻轻闭上了眼睛。
……
它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踢了脚在旁卖力割着绳子的老乔尔。
“哎呀,我去!”乔尔被它踢得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他立刻嚷嚷起来,却因为格吕翁的一个眼神马上息鼓偃旗。
“这都什么操蛋事,让我绑起来又他妈让我放开。”
但老乔尔也只敢这么小声嘟囔着,然后他泄愤似得扯紧了捆在克林身上的绳子,存心不让对方好受,可他的这点小动作,除了将克林已经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勒得更紧,也没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咔嚓”几声,随着最后几道绳索被生锈的匕首割开,克林重新获得到了自由。
“来吧。”格吕翁将克林从地上扶起来,然后侧头,偷偷摸摸吮吸了一下粘着克林血液的手指,“我想你肯定饿了,我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你一定要尝尝。”
“晚宴,好啊,我最喜欢吃东西了——我要吃布林饼配草莓酱。”
克林怔怔地睁开了眼睛,胡言乱语了一句,在格吕翁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向这间房间的门。
他仍旧傻不拉叽地笑着,这让嘴角的伤口再次裂开,金发因为血痂结成一缕一缕的,稚气未脱的面庞抹满了血渍,这令克林看上去有些可怜。
“当然,当然,我会最好的菜肴来招待你。”
不断有鲜血从克林指间滴落,格吕翁揽着他的腰,半拖半抱地将他往前面的房间带,而老乔尔则举着蜡烛跟在两人身后,他踩过那些猩红刺目的血滴,将它们变成地砖上又一道暗红色的污渍。
……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间餐厅——这里依旧是被青苔和水渍毁了的天花板,布满污渍血痕的地砖,房间中央断了条腿的长餐桌上,一堆白色蜡烛燃烧着,烛液滴在积满了灰的天鹅绒桌布上,汇聚成脏兮兮的一滩。
“来吧,来吧,请坐吧。”
格吕翁热情地将餐桌前的一张高脚凳拉出,随即克林便迷迷糊糊地被推了上去。
凳子在他屁股底下发出危险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一样。
还没等克林注意到这个,右手便被塞进了一把叉子。
“为什么你还不吃?”格吕翁双手搭在他肩上,将头凑到克林脸旁,“是我准备的菜肴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生锈的叉子拿在手中轻飘飘的,在摇曳的烛光下,桌上那些珍馐也变得明昧不清。
而在某一瞬间,克林甚至将面前的一碟肉酱螺旋面看成了一团蚯蚓。
“我不知道,我——”克林眨了下眼睛,烛影摇了摇,蚯蚓又变回了撒着芝士碎的面——他肯定是眼花了。
“我肯定是眼花了。”他这样说着,然后平复将叉子伸向那坨色泽诡异的面。
“真是个好孩子。”格吕翁微笑着赞许到,“那么,你想来点音乐吗?”
“音乐,什么音乐?”
克林正要将那一叉子面往嘴里塞,听到格吕翁这话后,他有些困惑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顺着对方的指引,他看到了房间角落里站着的四个人影——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铠甲,拿着乐器的姿势异常变扭,并不时有红光从它们头盔的缝隙中射出。
“铁皮守卫!”克林惊呼出声,头很疼——不知怎么的,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特别强烈的想去攻击它们的欲望。
可是按在克林肩膀上的手让他无法动弹。
“嘘嘘嘘……”格吕翁在他耳畔嘘声安抚着,它抚摸着克林的后背,解释道:“别紧张,他们才不是什么守卫,它们只是我的皇家乐师。”
克林听后大惑不解,“皇家?我不明白,天堂也有国王吗?”
“啊,哈哈。”格吕翁干笑了两声,“不,男孩。这,这是个口误,原谅我吧。”
它清了清嗓子,宣布道:“别在乎这些小细节了,来听些音乐吧。”
随着格吕翁一声令下,它的铁皮守卫室内乐团便开始了演奏。
守卫的动作很是笨拙,它们难以做出精细的动作,更别说拉出旋律了,所以格吕翁所谓的演奏也只是它们四个拿着扁弓在提琴的一条弦上来回摩擦,而原本就走调的乐器在这样的摧残下发出刺耳的,不和谐的音阶。
这些室内音乐异常难听,就连站在一旁的乔尔都嫌弃地捂起耳朵。
格吕翁见状不悦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可克林却说道:“谢谢你——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音乐了。”
“哦,我的男孩。”它的声音带着甜腻腻的蜜意,“你喜欢就好。”
老乔尔听到这话后,在旁对着那些“皇家乐手”不屑地撇了撇嘴。
“来吧,男孩,来吃点东西吧。”格吕翁招呼着,并动手切下一只生蛆火鸡的腿,放进克林面前那个攒满油腻,已经看不清颜色的陶瓷餐盘里。
克林盯着盘中的鸡腿,那散发着诱人的油光,他立马用叉子叉起了它……
“咯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音在屋子里响起,克林一惊,手里的叉子掉在了桌面上。
原来是铁皮乐手中的一个,将小提琴的g弦拉断了。
格吕翁对此大怒,对着角落里的铁皮守卫怒斥,“哦!这他妈的……”
老乔尔见状立马上前,将那个拉断弦的守卫推出了这间房间。
而格吕翁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失态,这可不符合它“天使”的身份,于是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和颜悦色地对克林说道:“看啊,别在意,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额……”,克林突然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皱着眉,不安地动了动。
身下那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立刻“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克林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可这时,哐当一声,那把年久失修的破椅子彻底散架,克林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这变故来得太快,以至于格吕翁都愣在了一旁,“看在地狱的份上……”。
它自言自语着,但格吕翁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马高声招呼老乔尔赶紧再拿张椅子来。
克林呆呆地坐在地上,他这一下被摔得发懵——也某些不曾注意到的,被蓄意掩盖起来的东西,也被揭露了一点帷幕。
“我不明白。”克林挠着头问道:“格吕翁,您的翅膀怎么变成了蝙蝠的样子?”
“哦,我的男孩,你一定是看花眼了吧。”
格吕翁冲他挤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宽慰的笑容,而老乔尔则吃力地拖着一张三条腿的凳子走向克林。
“但是,格吕翁,您为什么会有像狮子爪子一样的脚掌?”
“哈,哈。”它讪笑两声,脸上的神态变得尴尬起来,“我亲爱的男孩,没人说天使不能长着一双猛兽的脚啊。”
“可……”克林接着问道:“格吕翁,您为什么有着和毒蛇一样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