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雪仍在下，炉火烧得通红，窗户玻璃上的雾气甚至已经凝结成了水珠，正一滴滴向下滑落。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气味，克林向周围环顾了一圈，身边没有人，床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只玻璃杯，里面还留着一点点棕色液体。
克林有些迷茫，他下意识摸了摸嘴唇，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
“我曾是个草药师。”
这是吃完晚餐后克林在接过赫拉斯手里的药汤，并对其来历发表疑问时得到的答复。
“草药师？”
克林靠着枕头，对玻璃杯里盛着的棕绿色液体做了个鬼脸，这玩意闻起来味道就不怎么样——又涩又苦，但赫拉斯说它能治好自己的伤风，何况克林什么东西没吃过？赫拉斯的杂拌汤他照样也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何况是这一小杯药。
没有做什么犹豫，男孩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就是医师。”赫拉斯解释到，“你们现在用的是这个单词。”
“哦？”
克林放下手里的杯子，并打算下床——药很苦，苦得他舌尖发麻，克林迫切想要找点什么甜的来盖过这令人作呕的苦味。
“躺好。”但赫拉斯似乎是认为克林打算乱跑，于是强硬地将他按回床上，“你现在需要休息。”
陷在被子里的克林很想说他并没有别的什么打算，只是想要找点吃的东西来盖过药的苦味，可克林再一盘算，觉得这个理由说出来会让自己很没面子，于是他便忍着，直到那阵苦味在口腔中消失。
三分钟后，克林再次开口。
“你说你做过医师？”
既为了掩饰刚刚的尴尬，又因为赫拉斯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曾经，现在听到对方却主动谈起，克林不免有些好奇，他想就刚刚那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克林说道：“我曾经有个邻居，也是个医师——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但他原本是个剃头匠，不过手艺不太好，于是就转行到教堂给人治病去了，不过不幸的是，还没干上几天，他就死了。”
“为什么？”
“我听说是这样的——有天他和另外一个医师打算把病人的一条腿给锯下来，可是，一个没控制好力度，刀却捅进了他的脖子，我那可怜的邻居血流个不停，当场就死了。”
坐在床边的赫拉斯在听到男孩的这番话后，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疑惑的表情，他为克林盖好被子，斟酌了一下说道：“人类世界发生的事情总是难以理解——我曾今在一个村子里给人看过病，当治好了村子里大部分村民后，他们开始认为我是个邪恶的巫师，并打算把我绑在火堆里烧死他们嘴里那个邪恶的异教徒巫师。”
“多么愚昧啊。”克林感慨到，“不过那应该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吧。”
“没错。”
克林看着坐在身旁的赫拉斯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像是不再想要继续搭理自己的样子，他不由追问道：“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们要烧死你——然后呢？他们成功了吗？等等……”克林挠了挠头，“我在说什么废话，他们肯定没成功。”
“不。”赫拉斯否认道：“他们成功了。”
赫拉斯说完，脸上露出了一种克林看不懂的神情。
什么！？
克林有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却听到对方这样说道：“太多问题了，克林，你现在需要休息——或者，你想再吃点什么？比如说甜点，布林饼怎么样？”
克林点头了。
……
当克林再次恢复行动自由时，那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在这段时间里，村长来探望过他好几次，每次都给克林带来一堆点心，而狼皮也被克林委托给村长拿去猎户那进行进一步的鞣制处理。
而今天，在旅店老板的盛情邀请之下，克林打算去泡个非常具有当地特色的澡。
“你不想来吗？”克林向赫拉斯发出邀请，“老板说他特地给我准备了浴室，什么人也不会有，就你和我两个人——里面还有烧红的石头，我们可以把水泼在上面，然后就会有蒸汽。”
克林说得很开心，他甚至手舞足蹈地向赫拉斯比划了起来，“老板还说我们可以用树枝抽打对方，这是这里特色，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不。”
赫拉斯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克林瞬间泄了气，但男孩还是不死心，“赫拉斯，你真的，真的不想来吗？”
……
或许是连绵不断的大雪，或许是男孩那热切期盼的眼神，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赫拉斯点了点头。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裹着浴巾出现在雾气朦胧的浴室的原因。
赫拉斯欣长的颈部，曲线优美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他那头向后梳的银发散了下来，在额前形成了一个湿漉漉的，柔软的弧度，湿水的浅色皮肤泛着一点光，在萦绕的雾气中，赫拉斯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但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中，却依旧结着散碎的冰棱。
克林也走了进来，他只在腰间系了浴巾，男孩一眼就瞟到了全身上下被浴巾包裹着的赫拉斯，他露出一个笑容，并打算调侃对方一下。
“嘿，你为什么把自己裹成，成——”
可当克林再走近些，看清那张雾气后的脸时，他的瞬间变得结巴了起来，而那个精妙绝伦的比喻也被忘的一干二净。
“你想说什么？”赫拉斯问到。
“不，没什么，忘了这个吧，咳——”
克林目光游移，他清了清嗓子，变得局促起来，脸颊不知是因为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也比先前更红了一些，男孩扭过头，将视线落在别处。
“哦，看啊，树枝！”
克林的声音没必要地兴奋，他飞快地跑向那堆树枝，并捡起了一根拿在手里观察。
赫拉斯想到了之前男孩说过的那些话，于是走到他身边说道：“所以，你需要我用这个抽打你？”
“啪唧”一声，克林手中的树枝掉到了地上，而他本人也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下子蹦出去老远。
“不，不用了，我是说——”克林似乎也感觉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他开始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我想了想，这，这，这应该不怎么有趣，我们也不需要这么正宗，我们就洗个澡，是吧，赫拉斯？嘿嘿……”
“……”赫拉斯没说什么，只是眼神变得有些疑惑，然后他回到原来坐着的木凳上，往烧红的石头上浇了一勺水。
“嘶啦……”水汽弥漫，而克林的脸已经红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忘了那些蠢话吧……”
克林呆站了几分钟，然后喃喃说到，不知道是在说给赫拉斯，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
但是，到最后，克林还是体验了一把正宗的小镇上的泡澡过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克林浑身上下，穿了一条短裤，一边嚎叫一边在雪地中飞奔。
接着，一阵水声响起。
“好小子！”拿着镐子站在冰冻湖面上的旅店老板向那个新凿开的冰洞挥着手大喊，“这才是勇敢！！！”
咕噜咕噜……
“冻死我了！”
泡在湖水里的克林哀嚎到。
“这是我们这洗澡的一个过程。”旅店老板向站在一旁，衣着整齐的赫拉斯解释着：“我们通常会在洗完澡后，跳到冰湖里面去，有益身体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