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挑衅般地直视着那双灰色的眼睛，试图从中寻找到赫拉斯被自己言语的激怒的痕迹，但他一无所获，这让克林愈发焦躁。
于是，克林冷笑了一声，继续嘲讽道：“恕我直言，同一种威胁用第二次效果可就会大打折扣——还是说你的语言匮乏到了只会向重复一些陈词滥调？”
他这样说着，手里也没停下，克林猛地向下使劲一拉，总算把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里拽了出来。
衬衣上的一粒纽扣因为他的胡做蛮干而崩落在地，赫拉斯也被克林推着后退了一步，赫拉斯的眉毛拧了起来，他很明白，男孩这种乖戾的措辞，粗鲁的动作是在对自己进行挑衅——幼崽总是这样，时而乖顺可爱，打着滚露出肚皮，时而呲牙咧嘴，向权威伸出爪子。
没什么不好的，赫拉斯想，这表明克林是个有活力的健康的大男孩。
而重新获得个人空间的克林用力掸了掸衣服的前襟，他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赫拉斯的目光落在对方大敞着的领口上，看着克林企图将衣服上褶皱伸平的动作。
不过很显然，他的努力是徒劳的，那块沁着血迹的潮湿布料依旧皱皱巴巴，如同一张被屠夫随手丢掉的擦手布——破烂，肮脏，散发着臭气，这个发现让克林那股无名的怒火烧得更旺。
“真该死。”
他咬牙切齿地嘟囔着——不知道是在骂衣服，还是在骂赫拉斯，亦或是在骂自己。
克林向赫拉斯求助，却被无视，出于那一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作祟，求助本身这个行为已经让他感到一种难堪，而赫拉斯接下来那句简短的，直白的话语更是将他的内心活动揭露得一干二净，愤怒接踵而至，挑起这一切的人却不为所动，于是克林本能地向对方挑衅，以此来激怒赫拉斯，将他拉到和自己同样的情绪状态中来，以此获得一种平衡，来证明自己没有那么的可笑和幼稚。
但这没起效，相反衬托得他的行为愈发滑稽和愚蠢，而这个认识本身更加剧了克林的那种无能狂怒。
操！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向赫拉斯求助？为什么他先前能笃定赫拉斯一定会帮自己？
克林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以此平复情绪——衣服反正是彻底毁了，他也不想继续纠结于这些问题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
艾迪消瘦苍白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这才稍稍让克林冷静了一点——无论怎么样，先得把艾迪从那个破地方弄出来才行。
于是克林转身再次向门口走去。
但这一回，克林的第一步还没完全迈出去，左手手臂便立马被赫拉斯抓住。
“你不能走。”
“啪嗒”一声，对方的这句话成功地挑断了克林脑袋里那根名叫理性的弦。
克林深吸一口气，还没等赫拉斯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便抢先攻击。
克林转身挥拳，给对方那完美无瑕的左脸结结实实来上了一拳。
——作为曾经的地狱之主，赫拉斯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首次破相会在这里，他的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血渗了出来，伤口在下一秒愈合，只有一道明晃晃的红色留在白皙的肌肤上。
“你凭什么命令我！”克林一把抓住赫拉斯黑色外衣的领子，由魔力凝聚而成的布料上出现几道深深的褶皱——这对克林来说绝对不是一个特别容易的动作，由于身高差距，他甚至还要费力地仰着头。
而被挟制住要害部位的赫拉斯，出于战斗本能抓住了克林的手腕。男孩的控制在他眼里是那么的低效且漏洞百出，赫拉斯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摆脱，并顺便扯下克林的胳膊，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失去魔力的克林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连一次发烧都能让他变得无比虚弱，至于流血和大范围的创伤就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克林所呈现出的脆弱甚至让赫拉斯都没有选择加大手上的力量，只是握着他的手腕，不让克林挣脱。
“你以为你是谁？！”此刻的克林如同是一堆被完全点着的柴火，他的声音大到惊动了住在隔壁房间的人，那名倒霉的旅客“咚咚”敲了两下墙来表示不满，但克林没有理睬，也没有丝毫收敛，依旧冲着赫拉斯大吼大叫。
“赫拉斯，你这个混蛋！！！”他原本隐隐做痛的一段肋骨由于大幅度的动作而爆发出尖锐剧烈的疼痛，声嘶力竭的吼叫让克林有了一种胸膛都要爆裂开的错觉，可这并不妨碍他宣泄自己的怒火。
赫拉斯此时的态度与气急败坏的克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垂眼打量了一下自己被拽住的衣服，然后淡淡说道：“所以你这是在冲我发脾气？”
“什……不要自作多情，你什么也不是！为什么你要来管我？！”克林语无伦次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唾沫喷溅到赫拉斯的脸上，“你这个混蛋，几个月前我们谁都不认识谁——为什么你要来平白无故照顾我?就因为那什么该死的血脉？如果我不是，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么这就是一直困扰着你的问题吗？”
“操，不是！”
克林立刻否认，先前的一番大吼大叫让他气喘吁吁，而赫拉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也让他感到一种由衷的挫败。克林的眼尾软软地垂了下去，他看上去像是只吠叫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的敌人只是空气的小狗一般。
克林颇为沮丧地放开了赫拉斯的衣领，他想推开对方，但赫拉斯却依旧抓着他的手腕。
“我没有任何问题。”克林一边扒拉着赫拉斯的手一边说道：“有问题的是你，如果你太无聊想照顾谁，或有其他的别的想法，你完全可以另外去找其他人。我们——不，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赫拉斯，放开我。”
赫拉斯眯起眼睛——张牙舞爪的攻击很活泼，但这句话却触及到了底线，克林先前的观点很对，口头威胁的确毫无作用，让威胁起效的还是隐藏在背后的，令人感到痛苦的后果——男孩应该承担挑衅带来的后果，并学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
“你……呃。”
这回克林没能说完话，赫拉斯便抬膝给他柔软的腹部来上了这么一下，完全没有防备的克林身体猛得向前拱起，酸涩的胃液涌到喉咙口，但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右手手臂便被赫拉斯拧到身后，整个人也顺势跪倒在了地上。
“咳咳咳……你他妈的这回又在发什么疯，快放开我！”
克林一边咳嗽着一边去抓赫拉斯的手，只是这一次，他没能成功挣脱出来。
赫拉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由于呛咳而眼角通红的克林——他的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金发散乱，领口就这么大敞着，蓝色的眼睛里倒是燃烧着火焰，一只炸了毛的，执拗倔强的幼兽。
他得做些什么，赫拉斯想，夺回权威与主导地位。
亮着灯的洗漱间吸引了赫拉斯的注意力，几缕水汽穿过半掩的门飘了出来，他随即便拖着克林朝那走去。
“你要做什么？”克林抬头警惕地问到，赫拉斯没有回答，而克林也没法从对方那副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到任何信息，赫拉斯只是自顾自地拉着自己往洗漱间走去。
基于猜疑链得出的答案总是指向不明，但却足够令人不安，克林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既然暂时无法脱身，那他就选择不配合，所以克林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身，这时他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先前听说过的有关于池中鳄鱼的传说，克林灵机一动，甚至模仿着听说过的故事开始在地上疯狂地打起滚来。
“看看，多粗鲁。”
赫拉斯拽着克林的右臂，对着男孩这种堪称无赖至极的行为，悠悠发出一句评价。
“放开我——这不管你的事！”克林不甘示弱地予以回击。
不过这点反抗并不足以对赫拉斯造成影响，他用了点力，不再试图将克林从地上拉起来，而是索性拖着男孩像拖着一大袋战利品那样走进了洗漱间。
……
廉价旅店的洗漱间自然也是狭□□仄，由于先前老板大发好心地为克林准备了一浴缸的热水，所以整个空间内氤氲着水汽，镜子变得模糊不清，放在水台旁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
赫拉斯把克林丢到浴缸旁，然后转身关上了房门。
“咔嚓”一声，锁舌弹出，烛光微微晃动了两下。
暂时获得自由的克林颇为艰难地扒拉着湿乎乎的瓷砖从地上坐起来。
“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刚刚那一番折腾耗费了克林不少体力，周围的空气也是又热又潮，于是他一把将额前的湿发捋到脑后，靠着浴缸喘着粗气，然后克林就听见赫拉斯这样说道：“把衣服脱掉。”
“什么！？”
“把衣服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