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带着一车手信去了西海郡王府,打算先看看李松那个倒霉蛋现在怎么样了,远远的就看见李松正在府门外等着他。
"哈哈,一年不见可是想死小弟了!"李松迎上来热情道。
祁阳也大笑着走过去,一巴掌搭在李松肩上,眼睛却瞄向李松的脸,隐隐约约还是看得出淤青,打人不打脸,李承乾这次真是过分了。"来来来,为兄给你带了些有趣的玩意。"
"哥哥里面请!"李松在前面引路。
二人坐定,祁阳问道:"伤不要紧吧?待会我拿点化瘀的膏药,抹几天就好了。这么久了还没消干净,打你的人下了重手吧。"
李松愣了一瞬才感激道:"多谢兄长挂怀,只是一点皮肉之苦伤,无碍。劳哥哥亲自一趟却是小弟的不是了。"
"你的官话学得不错啊,现在完全听不出口音,看起来也比以往稳重许多了。"祁阳打趣道。
"呵呵...."李松尴尬地挠头,不知如何接话。
祁阳收住了调侃,说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是运气不好,无妄之灾啊。"
李松摇头道:"这事怪不得旁人,是小弟太大意,只带了两名护卫才被钻了空子。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挨顿揍,若不是挂壁队刚好路过那,小弟就今日就见不到哥哥了!"
"挂壁队?"
"是啊,何桦统领带人巡逻,这才吓退那些人。"
祁阳惊讶道:"何桦已经成为统领了?"
李松骄傲地点点头,"自从哥哥出海后小弟便奉命主管修路,何统领帮了我很多。"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了,"你恨太子吗?"祁阳又问道。
"哥哥要听实话吗?"
祁阳点头。
李松道:"说真的,不恨。起初是有些无法理解,可是后来只觉得太子可怜。"
"连你都同情太子……"祁阳深深叹气。
李松懵懵懂懂道:"兄长怎么叹气,太子会被废吗?"
"你希望换个太子?"
"不瞒哥哥,我虽然不恨太子,但是太子对我总是看不顺眼,若是……那自然好。"
祁阳哈哈大笑,"你呀,还是这样单纯,你认为陛下真的会废掉太子?太子现在还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况且皇族之间的内斗影响国本。除非太子自己作死,否则陛下是不会轻易动储君之位的。"
李松低头沉默片刻,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想到往后这些年只能夹着尾巴,甚至太子登基之后我都未必能活命就心里难受。哥哥,我该怎么办啊!"
"你曾经想过会成为唐人吗?何桦想过他会成为挂壁环保队的统领吗?人生那么长,时代一直在变,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想开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祁阳劝慰道。
李松举杯敬他,道:"哥哥教诲得是,确实是小弟想得太悲观了,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好!"祁阳举杯与李松相碰,李松讲他修路遇到的事,祁阳挑海上新奇的事来说,二人宾主尽欢。
从西海郡王府中出来,天已经黑了,祁阳想了想,还是去了教坊司,他得到消息李承乾在那。
祁阳进了教坊司一眼就看见李承乾,摇晃着酒杯看歌舞,祁阳走过去直接坐在他对面,"在等我?"
"嗯,知道小姑父会来找我,骂我一顿,或者劝我,我听着就是。"李承乾笑道。
祁阳轻点了一下桌面道:"我不劝,也不骂,只要你告诉我事情经过,你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
"小姑父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父皇跟你说过,李松也跟你说过,何必来问我呢?"
祁阳道:"因为你是当事人,我认识的是你,我不能从别人口中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我要听你亲自告诉我。"
"父皇也不行?"
"不行!"祁阳毫不犹豫道:"我深知传言的可怕,第三者口中的你是不知道已经传了多少个版本的,我不能全然相信。"
李承乾笑了,笑到最后涕泗横流,祁阳连忙叫停歌舞,让所有人都退下,他自己则是很有耐心等李承乾发泄完。
"我听说你先去了西海郡王府,以为就连你也深信那些话,心中失望至极。可我又想赌一次,赌小姑父你,没有变过。你会亲自来问我,像多年前那样,教导我,扶正我的过错,所以我没有遮掩行踪来了教坊司。"
"看着她们跳舞我想起的是那年你教我什么是正确的审美,直到天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小姑父,看到你的那一刻,你可知道我有多欢喜,还好我李承乾还有人疼,还好你愿意相信我,亲自向我本人求证!"
祁阳听他的话好像很多委屈,"所以那些事不是你做的?有什么隐情不能告诉陛下吗?"
李承乾却否定道:"是我做的,没有隐情。"见祁阳一脸疑问才缓缓开口,感慨道:"真希望,我是您的儿子该有多好。"
"胡说什么?!叫你父皇母后听见他们该有多伤心!"祁阳吓个半死,呵斥道。这话要是被李世民知道还得了?
李承乾不以为然,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事情从哪说起呢,噢,就从我去吐蕃主政开始吧。吐蕃新并入大唐,我自请缨想锻炼自己,带了几十个官员去吐蕃,想向父皇证明自己的能力。"八壹中文網
"刚开始我和侯将军合作愉快,和文官们也都政见相和,等到过了两个月就不行了,小姑父你知道吗,那两个女人,不是我自己要的!是那些官员塞给我的!说收下他们才能让吐蕃人安心,那些人每一个,是每一个!都收了几个吐蕃女,有的甚至还收了十几个啊!他们是去治理地方吗?还是去享福了?我看不惯,想让他们停止,可他们一通大道理下来我能怎么办?"
祁阳嘴角抽搐,十几个,那位老大人真行。"所以时间久了你就同流合污了?"
"嗯,是我没有把持住,这个我认。"李承乾继续道:"那个环境下,我很难保持冷静。而且我发现,收了吐蕃女,的确能顺带收服吐蕃民心。他们会大肆宣扬我这个太子纳了吐蕃女,就不会担心自己性命不保,当然那俩女人和其父兄一直在骗我是我没想到的。"
"连坐之罪是警告,可本质也是让吐蕃人安分守己,明明有不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要杀人呢?可恨李松和侯君集!他们毁了我在吐蕃建立的和平!小姑父,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祁阳有些为难,李承乾的说辞,也可以说没错,强硬把所有的错归在他一个人身上确实有些不公平。"大概,是身份立场不同吧,至少不能全怪你,但你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李承乾嘿嘿笑道:"可是父皇不管,他劈头盖脸骂我一顿,不管我怎么解释就是认定我识人不明,我若是识人不明?那父皇呢?那些父皇选的官,还不是纸醉金迷!父皇就识人明吗?就连母后也不听我说话,兄弟姐妹无一都指责我的错处!凭什么啊?!"
"官员找吐蕃女的事,你告诉陛下了吗?"
李承乾摇头,"没有。"
"为何?"
"如果告诉父皇,他一定会抓他们治罪,那些吐蕃女也难逃罪责,那么吐蕃好不容易聚拢的民心又会散掉。李松和侯君集推翻孤的特赦,已经失了一片民心了!"
听李承乾都开始自称孤了就知道他对此事有多愤怒无奈。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不该对异族太过宽容,可我不后悔,真的。小姑父,他们其实很苦,高原之地气候无常,能艰难活着已是不易,我们何必徒造杀孽。我的理想是将大唐建设成大一统的帝国,无论是什么人,高句丽、突厥、吐蕃、倭国,等等国家,我希望他们都能从心底认同自己就是唐人!"
祁阳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你的志向很远大,我也很欣赏。但是这件事你太急了,驯化需要时间,而且你刚好赶在阿史那结率社反叛的档口。机缘巧合之下,陛下才会那么生气。"
"不过,既然你提醒了我,那么我应该去找陛下谈一谈了。"祁阳站起身往外走,却被李承乾拉住,"小姑父,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祁阳看着他,"怎么?你不想让陛下解除对你的误会吗?"
"不想!若是我想解释,我早就向父皇说明了,可我不想,他们不信任我在先!如果小姑父你今日不来,这些话我到死都不会说!我只会按照我的想法一步一步走,哪怕被所有人不理解,哪怕父皇对我失望要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我仍然不悔!"
李承乾深吸口气,郑重道:"承乾在此请求小姑父,我们今日的谈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皇姑姑。"说罢他对着祁阳恭敬一揖。
祁阳连忙回礼,"我答应你!"
李承乾笑了笑告辞而去,祁阳回想他刚才的话佩服不已。平心而论,若他是李承乾绝对做不到这样,他会先低头,再徐徐图之。
可是李承乾却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几分赌气,几分骄傲,伴着他那个伟大的理想,民族融合哪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祁阳决定,不插手,不帮助,也不落井下石,若是李承乾能成功,他就劝武曦月放弃那个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