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大殿,此时只有墨羽,玄辰,幽姬三人。
“阿婳已经忘记了仇恨,包括对长慕的感情,还希望幽姨莫要说些不该说的话。”
墨羽意味深长地看了幽姬一眼,便离开了。
只是,幽姬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警告之意。
她看得出,墨羽对云婳可是无比在意。虽然表面上对她恭敬,唤一声“幽姨”,可是实际上,他的态度难测。
这时,玄辰说话了,“幽姬,你就不应该告诉少主那些事。”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婳儿爱上仇人之子?”
“你这是有负先主所托,你明知道先主她是……”
幽姬打断了他,“我就是知道,才不愿婳儿再步先主的后尘。”
玄辰重重叹了口气,“你若当真为了少主好,就听墨羽的,那些事不要让她知道。”
幽姬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这么多年了,就连玄辰都未曾真正了解她。
夜里起了小雨,故而辰时的空气有些潮湿,夹杂着泥土芳草的清香。
今日,要去凤梧祭拜,云婳起得很早。
一身月白素服,未施粉黛,长发挽起,斜插一根素玉簪子,便是她今日的打扮。
墨迹一早收拾好,便来敲她的房门。
云婳应声过来开了房门,二人皆是一袭素服。
“走吧。”墨羽替她理好发带。
他们此行,幽姬和玄辰二人是知道的。
由于凤族那边不会轻易松口,为了两族不起干戈,关系可以得到缓和,目前为止,让云婳前去祭拜是比较好的选择。
青丘以西,就是凤梧之境。
一路上,云婳的心情很复杂,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墨羽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云婳,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他并不难猜。可如今,望着那沉沉一双凤眸,愣是让人读不出半分心绪。
云婳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禁问:“阿羽,你有什么事吗?”
墨羽摇了摇头,说话间,二人已经到达凤梧。
只见周边是大片金色梧桐林,界门上用金丝高高镌刻“凤梧”二字,神秘尊贵的凤族图腾同样装饰其上。
门前的两位神将看见他二人,并没有阻拦。
“二位可是来自圣域?”
“正是。”墨羽答道。
两位神将突然向他们行礼,异口同声道:“我主已恭候多时了。”
说完就要请他们进去,云婳二人只好随那人入内。
自门外踏入,周遭的一切突然一变,与外面看到的大不相同。
只见,面前立着九根凌云石柱,均有巨大的凤凰图腾浮雕刻在上面,石柱间彼此有序排列,构成了一个阵眼。可以看清的是,周围地面上隐隐有六芒星的阵法图案,隐隐闪烁金芒,颇有威势。
云婳见此,不由驻足。
那领头的神将看她好奇,不由解释道:“这是先祖所创立的界阵,用以防御保卫之用。小殿下可要当心,不要被此阵所伤。”
“你怎知我的身份?”云婳看向他。
那人笑了一声,“小殿下的一身凤凰血脉,可不是常人所能拥有。”
凤梧内里的景致同外面大不一样,大片梧桐林遮映下,如展开一幅山河画卷,远处山峦起伏,浩浩仙气如流云,万鸟飞天盘旋,好不自在。
唯有一处地势极高的地方,矗立高大殿宇楼阁,流云萦绕其间,远远看去,华贵庄重,
仙家宝地果是名不虚传。
那神将看云婳被凤梧一应景致吸引,不由道:“小殿下,这就是你的家。”
云婳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
转眼间,她们一行人就到了那处宫殿。
彼时,风如澜已经等候她们多时了。
他今日同样是一袭素袍,束着云冠,也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屏退了众人,兀自从长长的云阶上匆匆行来,殷切的目光始终落在云婳身上。
“想,真是太想了。”
“您就是我的叔父?”
“是啊,果是上苍庇佑,我侄终于可以认祖归宗。”风如澜说到动情处,不禁落下泪来。
“当年,六界混乱,叔父一时抽不开身,后又得知你随我那兄嫂一同殒命,伤心之际只好匆匆将你父亲下葬。”
云婳同样落下眼泪,只是,眼前这位叔父的种种言辞不禁让她暗自冷笑,这样重情重义究竟是演给谁看?
既然如此,也不妨她来演,云婳见状,连忙抚慰,“叔父莫要伤心过度,若我父母在天有灵,定然也会欣慰。”
一听这话,风如澜伤心一阵,方才缓过来。
云婳却也懒得跟他一番“热络”,而是道:“叔父,我父君葬在何处?”
风如澜道:“我这便带你前去。”
说罢,就带云婳前往凤族陵墓。
墨羽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不能同去。
不过,如今看着这风如澜待云婳这般热络,必然有事可图,这节骨眼上,他必定不会做些对云婳不利的事。
凤族族人殒身后,大多数都是魂飞魄散,连尸身都会随风而散,故而,亲人为其修筑衣冠冢。
可是,血脉修为极高的上神却不会,虽然魂飞魄散,却可留一幅仙体,亘古存于世间。
当看到陵墓中那副仙身时,云婳到底止不住心底翻涌的波涛,跪在玉棺前,痛哭起来。
迟来的感情,一下子开了闸,几度将她淹没。
风如澜看着这场景,默默退出来。
偌大的墓室中,只有云婳一个人。
她慢慢站起来,凝视着玉棺中的人,这是他的父君,真正的血脉至亲。
棺中的人容色还似生前那般,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俊雅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痛苦。
云婳在想,父君他一定很爱母亲吧,就连死之前都脸上带着笑,他一定不想让母亲看到他痛苦的样子。
豆大的泪珠一点点,在玉棺上砸出了伤心的花,云婳手轻拂着玉棺,肩膀随着抽泣声剧烈地抖动,人已经站不稳。
可惜,即便他们如此相爱,终究不能葬在一起。
云婳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定要帮父母达成所愿。
出了墓室,云婳惨白着一张脸,人都要站不稳。
这时,一双大手扶住她。
她抬头,是墨羽,这个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的人。
她望着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突然问:“阿羽,你为什么永远对我这么好?”八壹中文網
墨羽想不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诚恳而郑重,“因为你值得。”
云婳朝他笑了笑,复又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我想留在凤梧。”
“其实你并没有忘记那些事,是吗?”
墨羽到底还是将自己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云婳也并不想瞒他,点头示意。
其实,墨羽并不惊讶。
“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永远会帮你。”
或许,只有这句话,会让她永远心安。
她自己心里知道的,墨羽这一份情,她是还不起了。
年少的青梅竹马也好,多次危机相救也罢,又或是默默守护,于她而言,都有沉甸甸的分量。
云婳选择留在凤梧,这于凤族而言,自然是个好消息。
风如澜次日举行了祭礼,正式将云婳的名字写入族谱,按着辈分来讲,她本名从“汝”字辈,应该唤作风汝翎。
由于墨羽的身份,长时间待在凤族不便,祭礼一过,他就回了圣域。
风如澜待她倒颇有几分叔父的样子,安排了一个宽敞的殿宇供她居住,另有数个侍女供她派遣。云婳不喜人多,挑了几个手脚麻利,话不多的留下,其余人悉数遣走。
午时用过饭,她照例要散散步,好消食。
出来时,还有一个侍女跟着。
正巧,前面有座小亭。
天有些热,云婳往前行了几步,在亭内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来休息。
方才吩咐她:“你去泡碗凉茶过来。”
侍女不敢怠慢,匆忙去泡茶。
不多时,一碗凉茶就好了。那侍女端着茶赶往小亭,可是,等她到时,却还哪里有云婳的影子。
而此时,在某处闲逛的人,尚且不知道,有人满世界的在找她。
其实,云婳只是不想有人跟着她。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宫殿最尽头。
这里四处都是废弃的殿宇,看起来无人居住,比起前殿明显有些荒芜。
云婳失了兴趣,正打算回去。
谁知,一阵刺耳的尖叫,止住了她的步伐。
她闻声过去,却见几个婢女将一个丫头压在地上蹂躏,那丫头瑟缩着身子,任由她们拳打脚踢,肆意折磨。
“住手!”想不到偌大的凤梧,也有这样的事情。
那一众宫婢看到有人突然出言阻止她们,心中自然不快,扭头正待发作。
“你是什么人,也来多管闲事?”领头的一个年长些的婢女上前就欲朝云婳动手。
云婳看着眼前的蛮横婢女,整个人动也未动,就看着她抬起手来,一个巴掌就要落在她脸上。
一旁的婢女看着热闹,她们倒想看看,多管闲事的人在碧湘姐姐手底下,会有什么下场?
下一秒,清脆的巴掌声传来。
原先看戏的众人,纷纷惊掉了下巴。
只见,方才来的女子还好端端站在地上,仪态丝毫未乱。可是,她们看好的碧湘,不知被什么大力冲撞,整个人朝她们那边飞去。
众女自顾不暇,你推我搡,机灵点的早早避开,那倒霉的就被飞过来的碧湘充当了人肉垫子,一时间,“哎呦”声,此起彼伏。
那碧湘挨了自己的一巴掌,半边脸高高肿起,待得众人扶起来,还不肯服软,“你给我等着!”
云婳直视过来,缓缓轻笑,“好,我等着,记住我叫风汝翎,到时候免得你找错了人。”
风!汝!翎!这三个字陡然在她们脑海中炸开。
不过,碧湘等人也只是愣了一瞬,就马上反应过来,纷纷笑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流落魔界的孤女呢。”
“留在凤梧,说好听点是认祖归宗,其实就是在魔界混不下去了嘛。”
“也想不通尊主为什么接这样的人回来?”
“哈哈哈……”嘲笑声不绝于耳。
“小凤凰?”荼月突然叫她,她也听不下去了。
“要不我帮你收拾她们?”
随着云婳血脉之力解开,荼月的残魂得到了滋养后,已经可以在平时和她产生心灵感应。
说话间,云婳的周身席卷出一股红色红焰,如红莲绽放,巨大的灵力压迫感使得碧湘等人谨慎起来。
有人小声提议:“她不会恼羞成怒,杀了我们吧?”
一旁的碧湘紧盯着云婳,什么话也没有说。
云婳同样在考虑,若是今日大开杀戒,只怕更加坐实了凤族人对她的诟病,反倒不如留着,还可博得贤名,顺藤摸瓜,看看究竟是谁在暗处,与她为难?
小小的奴婢,不过是给主子传话的工具罢了。
许久,云婳周身的莲火收敛,她对着众人道:“你们回去罢,今后莫要欺凌弱小。”
碧湘众人见云婳就这么放过她们,终究还是失望地离开。
荼月见云婳拒绝了她的提议,有些不悦,“小凤凰,你今日放过了她们,就是纵容那帮人在你头上放肆。”
“她们不过是仗着主子的命令行事,你若杀了她们,反而落人口实,让背后的人得逞。”
荼月听完,终于恍然大悟,“小凤凰,你真是太聪明了。”
云婳也忍不住提醒她,“荼月,你行事过于冲动了。”
一听这话,荼月脑海中的记忆,一闪而过,曾经灼夭也说过同样的话,有没有可能,眼前的小凤凰和她的夭夭,是同一个人呢?
云婳也来不及和她探讨什么,解决完了碧湘等人,她才去看方才那个可怜兮兮的丫头。
饶是云婳都没有见过这么惨的画面,那个丫头蓬头垢面,衣服被人扯得破破烂烂,小腿,胳膊上一片青紫,还有几道尚未结痂的鞭痕。
她整个人瑟缩成一团,把头埋在胸前,这得是受了多少苦,才会害怕成这样?云婳不敢想。
“你还好吗?”云婳试探着问她。
那个丫头听见有人问,极其缓慢地抬头,声音细小如蚊呐。
云婳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动,听了许久,才知道她刚才说的是“谢谢”两个字。
心中感慨万千,她忽然道:“以后,你跟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