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长慕辰时便起身了,汝翎亲自为他更衣。今日按例是大朝会,须得穿太子朝服。
朝服具是玄墨一色,极好的云缎上以金银丝线绣制祥云龙纹,雍容华贵。
因是正服,难免繁琐,长慕不忍她累着自己,本是想要司祁服侍,奈何汝翎不允,这才由着她。
很快,穿完最后一件外袍,汝翎又为他系好腰封,方取过云纹冠为他束发。
对坐在镜前,长慕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纤长的玉指一丝不苟为他理好冠发,手法娴熟动作流畅。他心头一暖,大抵“岁月静好”便是这般了。
眼看时间尚早,长慕见一切收拾妥当,这才拉过她的手,二人坐下。
辰时,微风乍冷,汝翎的手触及有些冰凉,长慕一并将那一双纤长玉手拢在自己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捂着。
薄唇微掀,“自己的手都冷着,还替我束冠,一点儿都不懂得爱惜自己。”
汝翎闻言,只是笑望着,眼眸双双对上,温情脉脉,竟有一种鹣鲽情深的意味。
不知怎的,汝翎就突然想起来侧妃白芷凝来。
长慕已在她的凫笙殿内歇了半月,底下宫人自然嘴碎八卦一些,每每捡着主子的事来讲,那日她碰巧听到几句。
无非就是议论她与侧妃谁受宠之类的言语,如今她得长慕偏爱,宫人们对侧妃倒不敬起来,她身为太子妃自然不能让这种背地里议论主子的风气见长,便罚了那二人。
她亦是清楚不过,这种话她能听到,那么侧妃同样能听到。
在她的印象里,侧妃大多时候穿着素服白衣,她整个人本就纤瘦些,弱柳扶风一般,到底是自小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帝姬,若她听到这些话,必是要伤心的。
长慕见汝翎有些分神,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有几分不满,“在想什么,我在你跟前,都敢这样分心?”
汝翎见状轻轻揽住他的腰身,“只是想君上已经许久未去看望侧妃了,如此她的日子怕是难过。”
“你担心她?”明明前日都醋意大发,逼着他问了又问,今日怎么反倒担心起人家的处境?
汝翎点点头,“她到底是青丘帝姬,君上即便不喜欢她,也不该冷落了她。”
其实,说这话,汝翎的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论起私心来,她自然希望长慕多陪着自己。
“哦?照你这么说,我确实该去看看她了。”长慕说着便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便欲往殿外而去。
可是,他欲走时,身子却突然顿住。
一双纤长的手臂自他身后将他紧紧拥住,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手臂的力量,那般坚定,他再也难行半分。
清扬的语调勾起,“怎么,翎儿舍不得我?”
“……”汝翎将他抱得死紧,就是不答话。
眼看着大朝会的时间将至,他需要即刻赶赴十重天,否则便会误时。
长慕的语气有几分无奈和宠溺,“翎儿,我真的要走了。”
殿外,司祁心急如焚,见自家主子还不出来,忍不住朝里提醒,“殿下,大朝会即将开始,时间不多了。”
闻言,汝翎这才放开了他。
她有些懊悔,自己不应该这样耍小性子,误了他的大事。
可是,心念一动的瞬间,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长慕并没有急着走,看见她懊悔不已的小模样,心间泛起涟漪,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唇凑上去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长慕!”汝翎突然唤他。
“等我回来。”长慕落下一句话后,便匆匆出了凫笙殿。
他喜欢她叫他长慕,没有身份的阻碍,只有彼此。
可是,尽管太子殿下步履匆匆赶往九重天,到九霄大殿的时候,他还是误了半刻。
这是长慕第一次上大朝会,迟到。
往日里,他都是第一个到,可是今日,却是倒数第三,只因在他后面还有两个天界德高望重的老仙。
因是第一次,况且长慕如今娶妻,自是不同以往,一向严苛的天帝倒是没有多言。
底下的众仙同样心知肚明,前日里便听司命星君八卦,说太子殿下与这位太子妃可谓鹣鲽情深,感情如鱼似水。他们那时只当传言,也只听听罢了。
可是,今日,一向勤勉早到的太子殿下,竟然第一次迟到了,可见传言不虚啊。
必是与太子妃蜜里调油,不曾想耽误了早朝。他们都是历过人事的人,自然懂得都懂,他们之中有些人年少时,血气方刚,做出来的事可比太子殿下出格多了。
今日的大朝会,除却谈论公务外,众仙便是各自吃着瓜,一道道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长慕不忍直视。
终于等到散朝,一个白胡子仙人笑呵呵望着长慕,此人正是迟到的那个仙人。
“太子殿下对今日早朝一事,不必介怀,殿下如今成了家室,便是误上一误,也无妨。”
“今日终是长慕不合规矩。”长慕拱手道。
“无妨,无妨,本仙的腿脚本就不大便利,本就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以后,殿下尽管迟些来,不必循着规矩,有老朽为殿下垫底,必不叫殿下的面子难看。
长慕在他的笑声中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人哪里是在讲自己腿脚不便?
终于,送走了一帮子仙人,长慕方才暗自舒了口气。
这时,一个仙官匆匆行来,他认识,此人正是父帝的贴身仙官。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往前九霄云宫一叙。”
明着是父子间的平常叙话,可长慕却知道,父帝许是对他今日误时之事,有所言。
随着那仙官赶赴九霄云宫,奇怪的是,一路上,那仙官竟然面带笑意。
长慕问:“敢问仙官,有何事欣喜?”
这位仙官跟着他父帝年岁最久,于他从小有所照拂,自然亲近。
那仙官回头笑道:“如今,看着太子殿下成了家室,如此甚好。”
如此,长慕心下稍安,他明白仙官这样说也是暗示他的父帝的心意。
九霄云宫里,天帝高座于龙座上,神目威严,只是如今他敛了几分威压,看上去倒有几分慈父的样子。
仙官迎着长慕上殿后,方才做了一个手势,遣了众人退下,他自己也慢慢退出去,掩上了殿门。
他明白,如今这对父子有话要说,他们不便多留。
“父帝。”长慕恭敬行礼。
“你我父子,不用多礼。”长慕方才起身。
天帝待长慕一贯严苛,因为长慕出类拔萃,是一众子女中,自己最看好的继承人。此刻他却一步步从龙椅上坐下来,与长慕站在一处。
“长慕。”天帝这一次没有称他为太子,而是作为父君这样唤他,“我知你宠爱太子妃。”
长慕听到这句话,连忙拱手道:“父帝,今日是儿臣失了礼数。”
天帝看他一脸紧张,方才摆摆手,“无妨,你反而做得好。”
“想当年,你父帝我与太子妃的父君风千尘是多年至交好友,如今你娶了他的女儿,如此待她,父帝自然欣慰。”天帝说着,轻拍长慕的肩膀。
天帝顿了顿,又道:“可是,你同时也要时刻记住,不可为了儿女情长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你肩膀上的重任。青丘嫁女本就有心气,你不可冷落了侧妃,即便你不喜欢也要顾及她身后的青丘狐族。”
长慕恭敬道:“儿臣心有分寸。”
“如此甚好。”天帝满意地点头。
出了九霄云宫,长慕立刻吩咐司祁去备礼物,他要亲自送去青芷殿。
等待往往是漫长的,芷凝几乎每日打扮好,端正坐在窗前,痴痴望着。
素云劝了她好一会儿都不奏效,“主子,您这样是何苦呢,太子殿下都已经半个月没来咱们这里了。”
“谁说本殿下不会来?”长慕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清泠的声音传过来,芷凝下意识望过去,只见长慕立在微风中,一袭玄衣朝服随风而动,俊脸宛如玉刻,气质华贵不凡。
那张脸,是她日日夜夜所朝思暮想的,如今,就在她眼前。
素云此时已同众人行礼,跪在地上,她却发现自家主子迟迟不动,忍不住提醒。
长慕看她迟疑片刻后方才行礼,抿唇而笑,“怎么,多日不见侧妃,侧妃一见本殿下便如此欣喜?”
芷凝被他一句调笑激得粉面微红,为了缓解气氛,长慕命人将礼物一一摆进来,芷凝再度行礼谢过。
“侧妃不必客气。”长慕让她轻松一些。
大略一盏茶过后,长慕起身欲离开。
芷凝却道:“不如,殿下今日在殿中用饭罢?”
长慕想起来汝翎和父帝的话,迟疑片刻后,终是应了邀请:“那便有劳侧妃了。”
话如此说,他转瞬之间便遣了司祁过来,“回去好生告诉太子妃,今日的午饭不必等我。”
司祁领命而去,长慕却突然叫住他,似又想起来什么,“你去了便不必急着回来,太子妃近日胃口不大好,你替本殿下监督她好生用饭。”
“是,殿下。”司祁突然很郁闷,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工夫,却被自家主子喊去监督太子妃用饭。
哎呦喂,太子妃不是小孩子好不好,吃饭也需要有人盯着?这糖撒的有点猝不及防,司祁差点甜得吐出来。
可是,借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反驳啊。
一旁,芷凝有些心酸,他当真待那个替身如此好,好到事无巨细,事事都想着她。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留住他。
……
午饭时,汝翎听到长慕留在青芷殿,她倒是并不惊讶,只是她万万想不到,长慕竟然派了司祁来监督她用饭!
司祁同样苦着脸,快成苦瓜了,他只能一遍遍机械性地重复,“太子妃,还望您体谅司祁,好好用饭。”
汝翎的饮食口味偏重,而天界的饭食恰恰偏淡,食来索然无味,汝翎本想敷衍过去,奈何瞅着司祁快要崩溃的眼神,终于答应,“好,我知道了。”
于是,在司祁的注视下,汝翎嚼着碗里的饭食,味同嚼蜡。
只是,长慕到底不好糊弄,待得汝翎所食差不多,宫人快要收拾碗碟时,他便过来验收成果。
“太子妃,今日可有好好用饭?”二人早已约好,当着众人的面时,一个称呼他为君上,一个唤她为太子妃。
汝翎抬头,示意他去看那些盘碟,长慕只是略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知道她心里不舒坦,又劝慰她:“知太子妃喜食辛辣之物,可是毕竟伤身,还是清淡食物好些。”
众人听着这一番多话,各自收拾好盘碟,快速步出。
毕竟,她们可不愿意,持续性地吃狗粮。
见众人退出去,掩了殿门,长慕才拉着汝翎的手,自他身旁坐下。
“翎儿,你既然吃得差不多了,那么便轮到我了。”
汝翎没有听懂这话的重点,迟疑问道:“君上莫非在侧妃那里没有吃尽兴?”
长慕狡黠的眸子打量着她,缓缓道:“那是自然。”
汝翎还没有回味过来,待她懵懵懂懂品出长慕的意思后,她想说些什么。可是下一秒,唇就被人以吻封住,细密的吻密密麻麻覆上来,轻柔而冗长。
长慕向来不是重欲之人,可是眼前人的唇如同香醇美酒,浅尝辄止岂能足兴?
他有些贪心,似乎并不满足于蜻蜓点水般的浅尝,唇舌在她的朱唇上辗转,逐渐深入。他引导着她逐渐放松,跟随着他的动作,或舔或吮,或亲或咬。二人闭上眼,共同沉沦。
渐渐地,汝翎有些透不过气来,长慕身前的衣襟被她攥得皱皱巴巴。
她的身子有些发软,长慕有力的双臂紧紧揽她在怀。彼此的呼吸有些重,长慕察觉到她喘息得厉害,这才放过她。
二人的唇均蒙上一层水光,显得晶莹润泽,汝翎的唇上却一片火辣辣的,还破开了一条口子,疼得她直拧眉。
汝翎的手抚上自己的唇,怒嗔道:“都怪你!”
长慕亦有几分自责,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去唇上血珠,柔声道:“翎儿,是为夫下手重了。”
可是,谁让你如此“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