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草莽行事粗野磊落,和平常结交的朋友大有不同。
许坤这两日就住在船上,每日喝酒吃肉看漕帮运营,体会恣意人生,竟大有野趣,一时懒得离开。
这夜,天朗气清星光闪耀,基本收拢了势力的曹猛心情大好,和许坤去湖心垂钓。
钓上来的鱼烹制好,就着小酒慢慢品尝。
突然,风中传来几声女人的尖叫。
曹猛滋了口酒,骂道,“狗日的,又是哪个掳了妇人作孽!日日不得消停,换个地方不成,吵都吵死了!”
他们这样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自然生不出打抱不平解救谁的念头。
下九流的地方,哪天没有不平事发生,桩桩都去管,就不是漕帮而是断案的衙门了。
曹猛碰了碰许坤的酒杯,“来,许兄弟,喝酒!”
有点匪夷所思的感觉,难道是离开得太久,耳边都生出幻觉了么。
许坤举手向曹猛压了压,“有些耳熟,哥哥莫发出声音,我细听听!”
空中飘来好几道女人的声音,一道比一道高亢嘹亮。其中一道听起来神似婢女薄荷的声音,另一道,分明就是史秸的声音!如果只是一个听着耳熟,也许还能说成是幻听,可两个都耳熟,那就绝不可能听错!
许坤猛然立起,头撞在了船梁上也没发现。
曹猛连忙道,“怎么,真是熟人?可别听错了!这里鱼龙混杂,都不是好惹,你这是要插手?”
许坤左右两眼一扫,随手掰下船桨往湖里一扔,人朝下掠去。
曹猛扑到船边一看,许坤以桨为船,已经朝声源处疾风般划了过去。
曹猛嘿了声,拿着另一只船桨划船,“兄弟,我来助你!”
许坤从史秸落水的另一边登船,亲眼见到人被刺中却无力阻止的感觉,简直让心跳某个时刻停止了跳动。
对船上阻止他的歹人下了死手,上来就杀招。
他一剑划过歹人脖颈,那飚出的热血并没让他侧目,扑通一声跳入湖中,从中扯出濒临死亡的人,目眦欲裂,“救人!帮忙救人!”
曹猛及时赶到,拼杀空档中,“还真是你熟人啊,这也太巧了!”
都是亡命之徒,道上混的人,相互之间竟也打过照面。
歹人连连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留我们一命……”
同道中人,手法都差不多,起了头那势必要斩草除根。
曹猛笑道:“天真!”
几锤下去就将歹人锤进河面,霎时红白翻滚。
王胖子眼睛里却只有仇人,他恶狠狠地瞪着许坤,举着长长的竹刺朝水里狠刺狠捅。
许坤扯住史秸不让她沉没,腾出一只手,用力一拽,将王胖子偌大一人凌空扯飞出去。手里一个回合,将抢过来的竹刺倒个方向,凌空正对着王胖子那毫无遮挡的胸脯。
噗的一声入肉声,那空中之人被捅成个对穿对过,鲜血哗啦啦落下来,像下了一场疾雨。
曹猛瞄眼看见,咂了下嘴巴,他的新朋友武力值真不错嘛。
史秸已经昏死过去,痛失王胖子身体跌落湖底,呜呼哀哉的痛快画面。
许坤抱着人的双手瑟瑟发抖,从没有过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急切地要上岸寻医。
曹嫂子连忙道:“先止血,再换身干衣裳!不然还没找到郎中,人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许坤看着史秸凄惨可怖简直无法辨认的脸,六神无主地道:“我,我,我该做些什么?”
曹猛朝许坤的肩膀拍去,“做什么?!!划船,赶紧靠岸找郎中啊!”
“哦哦。好!好!”
史秸是被活活给疼醒的,脸上身上无一处不痛,好像被千斤重物狠狠地轧过几遍一样。
头疼欲裂,睁开眼睛,瞪着身上的伤口,疼着。
原来她还没有死!
不过,能不能不要让她这么疼。麻沸散什么的,镇痛药物之类,都用上啊,实在是太疼了!
挨打时太绝望疼也得疼,过了后,现在才有痛得生不如死的感觉。
许坤歪在罗汉床上,听到动静翻身就过来看她,摸了摸额头,“退烧了。”
史秸环视了一眼房间,看向许坤,这位同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她还有点印象。
昏死前,拉扯着她的人好像就是这位来着。
所以,她最终是被他救了吗?
一人救一次,这生死猿粪也是醉了啊。
因为全部人都没灭了口,连口供都没有。许坤迫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连串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船上?王胖子从家里掳走的你?妄儿和毛长毛短呢,他们为什么没有跟着?你为何会落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打得这么惨?”
真是惨不忍睹的一张脸,睡着时看得让人不忍直视,醒了来,仍是让人,不忍直观!
这是一张猪头脸啊!看了这么久,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薄、荷……”声音出口,史秸才发现有多嘶哑,几乎不成音节。
“薄荷她还好,她伤得比你轻,休息一天就能动。方才她说要出去通知你家老太爷,也不知走了没有。”
能动了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她们两个人都得救了!
可是……
回忆涌上心头,说了两个字就牵扯到痛楚的脸,让史秸连提议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这个样子,怎么好见人!
深深地看了许坤一眼,手指指了指他,再指了指外面。
许坤莫名其妙,“什么?”
“出、去!”
“你这什么口气!”许坤心头一下就不痛快了,“我为什么出去?这是我朋友家!”
史秸努力想翻身,可胸口肩头伤口太痛了,稍微一动就忍不住哎哟一下痛呼出声。
许坤伸手想给个助力。
史秸不痛的那只手连忙打了他一下。
不许。
许坤这下真不痛快了,她不想让帮忙他还非帮不可了。抄着脖子和腿弯,松松地让她侧着身体,口里不饶人,“这里是我新结识的朋友——漕帮分舵主曹猛的家。是别人的家呢,你可别又闹起来,叫人看了笑话!”
就是因为是别人的地盘,这样不顾男女大防守在这里,那才是给人看了笑话!
史秸喉咙火辣辣的,呼吸间胸口震动像在杀肉一样痛,想说话痛得说不出来,唯有黑了脸,瞪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