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按品大妆的婆媳在正堂碰面。
郭氏首先看了史秸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哼。
“是不是你,撺掇坤儿把他姐姐的人赶出去的?”
许坤那脾气,根本就不回禀一声,提起几个美貌丫鬟就扔出了大门。什么宅门内斗,在他看来,都不如亲自动手爽快。
这种处事风格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郭氏心里就是不得劲儿,要把责任按在史秸头上。
史秸垂着头,“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是我错了,回头我就下帖子,请姐姐们再派人来。”
“你!”郭氏气闷,“榆木脑袋!你要劝坤儿,让他多多亲近丫头啊!多几个伺候人,不就能早点生儿子了!到时留子去母,儿子都你来养,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是为了你好,保险起见!”
史秸道:“夫为妻纲,我只有听从丈夫的命令,没有反过来说他的!我怎么能左右相公的决定呢!”
郭氏怒道:“也就是我说的话不管用了?”
“孝顺婆母是理所应当,听从丈夫安排乃天经地义。如果两者相悖,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道理我父母还从来没有教过我,等朝见过后我回娘家问问他们还怎么做吧!”
“你要回娘家告状?”
史秸老老实实地道:“这怎么能是告状呢?就像做学问,有了不明白的事,最好去问先生探讨道理,得出个确切结论,以后才好照章办事啊。”
郭氏指着史秸的脑袋,“你你你!难道你们家一言一行都要照着书本章程行动吗?”
“是呀!娘不是知道,我出身于御史人家,自然最讲规矩了呀!”
郭氏盯着儿媳妇细细的腰肢,心想可惜不能动手,要不然给她来俩下怕是才能解心头之恨。
正脸红脖子粗的时刻,许坤昂首阔步地走进来,“娘,再不走进宫就晚了。”
这下连对儿子都没什么好脸色了,“你是来给你媳妇解围的?”
史秸诧异,“怎么了,她惹你生气了?”遂厉声对史秸喝道,“你怎么当儿媳妇的,把老娘惹不开心,你日子就好过了?怎么就有你这么笨的人,连人的眼色都不会看!现在不该服侍娘上车赶快进宫吗,错过了时辰,礼部怪罪下来,我这个官儿都没了!”
虽说郭氏是将门虎女,还是许家嫡枝嫡妻,但许去病无官职,她就无法得封诰命。要不是生出个争气的儿子,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去皇宫朝见。
不过,郭氏也太把朝见当一回事儿,她只是享受诰命是经由儿子获得的幸福感而已。
不把诰命当事,不代表把儿子的官职不当一回事!
郭氏吓一跳,连忙道:“那还不快走!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恁多话,多耽误时间!还不如女人稳重!”
这是连带儿子都骂上了!
许坤横了她一眼,扶着郭氏上了车。
史秸心头好笑,摸着鼻子跟了上去。
正月十五的大朝会文武百官以及有诰命内眷都要参加,祝贺皇帝和皇后娘娘千秋永盛,祈愿朝廷来年昌盛。
天气虽然不是那么严寒了,但还是有些寒风瑟瑟。体弱的夫人们即便抱着暖炉,仍然冻得忍不住牙齿打颤。
诰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有人奋斗了一辈子都是个白身,有人死了才得到追封,所以能在这里占领一席之地的都不容易。
史秸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好在大殿屋檐底下。
像史秸这样面嫩的小媳妇在白发苍苍的诰命堆里简直是凤毛麟角,要不是她一直胆怯地垂着头,众人的目光可能会将她的脸瞄出一个洞来。
“那是谁,年纪这么小,怎么之前没见过?”
“许坤将军的新妇吧。”
“啧!看来这个新妇很和许将军的心意啊,才入门就封了诰命。”
“哪里啊!许坤那个诰命名额给他母亲了。这位的诰命是自己本身就有的,陛下亲封的乡君,本朝唯一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女爵。”
“原来是她!当年封的这个爵可谓轰动一时,都不解皇上为何赐爵给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嫁给许坤?”
“没什么背景,就史御史的孙女而已。”
“除了个子高点,看着也普普通通啊,怎么会这么有手段!?嫁给本朝最炙手可热的新贵,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
“谁知道呢。听说是个老实人,在娘家人称万事不开口四木头。”
“啧!那就是纯粹命好了。”
史秸耐性十足,也没觉得等待有多累。直到有人碰了碰她手肘,“要不要一起去更衣?”
有时候表现得太镇定反而招人的眼。史秸想了想,点点头,“那我陪夫人一起吧。”
既然能设计得出隆港那样的地方,史秸对建筑美学自然有一番理解。
以红黄为主色调的建筑物看起来恢弘大气,中轴线两旁的房屋绝对对称,亭台楼阁、山水石头,哪怕就是一个鱼缸摆设都暗含了风水道理,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这里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高建筑水平!
曲径通幽,小桥流水,转过尽头,大概就是更衣室了。
陪同的夫人有些内急,早随着引路宫女去了对面。
能浏览一番宫廷美景已是不易,再耽搁下去就影响朝见了。
史秸加快了脚步。
“谁在哪里?”
史秸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距离她半米不到的一双推手。
瞳孔一缩,悚然一惊!
什么情况!??
那伸出双手推的宫女愣了一下,却立即做出反应,目露凶光,反手朝她一抓。
电光石火间,史秸猛然一侧身,倏地躲过了抓来的手。视线触及到脚下深深的流水,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宫女,要溺死她!
而此时,即便有人示警,也不曾收手!
这个人是谁,竟然如此胆大,敢在这紫禁城中公然杀人?
但此时显然不是追究时刻,而是要赶快逃命。
史秸反应极其迅速,抬脚就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了过去。
宫女眯着眼睛,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群人的服饰,犹豫了一下,这才飞速地隐身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