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安静的房间里,一位须皆白的老人正伏案着笔,一行行隽秀的小字在他的笔头下慢慢的延展开来,不一会儿便充满了一整张纸,每天记录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已经是他多年不变的习惯,得益于他常年在上海和外国人打交道的缘故,用起钢笔来毫不生疏。?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在这张纸上写满了关于建立现代化的金融体系,统一货币制度,设立中央银行的诸多畅想,这些在旁人看来近乎天马行空的想法,却在他心中镶嵌已久,然而,承载这些想法的不是来自权力层的最高文件,只是眼前这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作为一位行动派和实业家,仅仅用这样的方式来抒自己内心的志向,多多少少透露出无奈和愤懑,这也就不难想象,为何末尾的字近乎潦草。
白天才刚刚过去一半,盛宣怀就早早回到了京城的家里,在命佣人泡好一杯咖啡后,他就一屁股的钻进了书房里,很多时候,他就是这样过着半仕半闲的规律生活,自从调回北京,更加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并没有让他得到将梦想付诸现实的机会,反而被排挤到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职务并非什么闲差,而是邮传部右侍郎,帝国最富庶的机构名义上的第二把手。
北京初春干冷的空气,让常年居住在上海和湖北的盛宣怀有些不大适应,然而,比起这里的气候,京城变换莫测的政治空气,更是让他难以应付,更多情况下,他都会用喝咖啡的方式,来打闲暇的时光,顺带着借着这短暂的愉悦时光,追忆一下在上海滩商场那段呼风唤雨的峥嵘岁月。
盛宣怀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脸上的郁闷神情稍稍缓解,但却能把它从心头抹去,三年多来,所有的建议和改革措施,要么石沉大海,要么无疾而终,无奈之余,他也只能疲倦的对着咖啡杯叹口气。
“咚咚咚”房门处传来敲门声,盛宣怀没有抬起头,清楚自家老爷的习惯,管家悄悄地打开门,然而掖着步子凑到了盛宣怀的耳边,低声说道。
“老爷,有客人来了。”
管家的话让盛宣怀有些惊讶,这个时间段少有人造访,按理说不会有人来,他抬起头来,问道:“谁?”
“来人说他叫良弼。”
“良弼?哪个良弼?”盛宣怀一时间有点记不清这个人是谁,只是依稀记得似乎两人从前并无交集。
“他说是军谘处的军资使,老爷,这是他的名帖。”管家把名帖交给了盛宣怀,他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旋即有些狐疑的说道:“他现在在哪?”
“正在大厅里等着老爷。”
“好,让他稍等片刻,我等会儿就到。”盛宣怀点点头,让管家下去。
门被轻轻的关上,盛宣怀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动身,片刻后,表情有些疑虑的喃喃道:“军谘处,就是那个风头正劲的军谘处?”
一个隶属于军队系统,另一个是专注于交通财政方面,军谘处和邮传部向来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时候怎么会有军谘处的人来家里拜访,盛宣怀想不通,无奈的摇摇头,将手中上的笔放在一边,简单收拾一下,便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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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坐在会客厅的座椅上的叶开,也在心中悄悄地想象这位晚清最著名的红顶商人模样,在他的身后留下了数不清的商业奇迹,一手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民用股份制企业,第一个电报局总局,第一个内河船运公司;第一家银行;第一条铁路干线,;第一个钢铁联合企业,并且还是中国第一所大学的创始人,中国红十字会的奠基人,11项第一彪炳史册,被后人称为“中国商业之父”,时至今日,盛世家族仍旧活跃在中国各大舞台上。
“良大人,老朽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一道苍老却健硕的声音打断了叶开的思索,看见身后走进来一位白老人,叶开不用想就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盛宣怀,叶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说道:“盛大人不用客气,是晚辈特来拜访。”
“那倒是老朽的福分了,良大人坐。”盛宣怀倒是善意一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良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看见落座的叶开,盛宣怀客气的说道,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盛宣怀这等话倒是手到拈来。
不过在看清楚这位军谘处数一数二的将官后,盛宣怀有些微微惊讶,前者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上下,在整个大清官场中不算什么老资历,不过年轻轻轻便被委以重任,足见此人的本事。
对于这种客气话,叶开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转而说道:“过奖了,世人都称盛大人是一手官印,一手算盘,亦官亦商,左右逢源,如今一见,果然是确证无疑。”
“老朽是大清命官,自然都是为朝廷办事。”盛宣怀没有多说其他话。
三两句你推我让的客套话后,叶开终于开始进入正题:“良弼今天翻阅国府档案,看到了盛大人当年给老佛爷写的《奏建铁路折》不由大为感慨,当年铁路被视为奇巧淫技,国人莫不碍之,如今筹建铁路已成大势,盛大人想别人之不能想,良弼深感佩服,所以前来拜访。”
“良大人过奖,铁路是国之脉搏,洋人尚且在我国修建铁路,我国自然不能落后。”叶开的话让盛宣怀缓缓回想起了当年那份奏折上的细枝末节,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八壹中文網
叶开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良弼出身军旅,曾经在日留学,知道若铁路建成,无需兵多将广,便可一日千里,现在铁路兴建在即,电报,船政也早有建设,如果几者合一,那才真叫兵贵神。”叶开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说道:“良弼记得似乎盛大人一手操办了轮船招商局,电报局,那良弼请问盛大人,这些可否为军队所用?”
听到叶开口中的两家企业,盛宣怀的脸上突然暗了下来,半天后,才有瓮声瓮气的回答:“老朽去职已久,并不知晓,想来应该可以吧。”
作为盛宣怀一手创办并且引以为重的两家级企业,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正当两者蒸蒸日上的时候,庞大的利润引起了袁世凯和奕-劻的注意,随后采用明升暗降的手段,悄无声息的将其从盛宣怀手中夺走,只是委以后者一个有名无实的邮政部右侍郎空衔,而这件事一直是盛宣怀的心结。
“那真是可惜,看来这世界上也有盛大人不确定的事啊。”叶开轻飘飘的话语,让坐在一旁的盛宣怀脸上缓缓阴沉了下来。
“良大人怕不是拜访这么简单吧。”听着若有所指的话,盛宣怀转过头来,对着叶开警惕的说道,话音明显重了许多。
对此,叶开一点没有躲避的意思,他早就等着这一刻,然后简单直白地说道:“不错,盛大人,良某前来确有他事,‘欲做大事,必做高官。’还记得李中堂生前对大人说的这句话吗?”
听到这话,盛宣怀几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作为李鸿章的幕僚,当年后者可是用这样的话来告诫盛宣怀为官之道。
“良大人究竟是何意思?”缓缓坐下,盛宣怀的手掌微微握了握,旋即又松开。
“盛大人不用着急。”叶开做出了个压手的手势,随后慢慢说道:“今天良弼向摄政王保举了盛大人,盛大人马上就要做高官了。”叶开说完,微笑着噙了一口茶水,丝毫没有注意到盛宣怀脸上的表情。
这般**裸的话语,让盛宣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