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看着那双桃花眼中出现了犹豫、斟酌。
黎青鸾唇边浮现出些许了然的笑意,她上前伸出手抚摸他的面容。
初次见面,她被他这副皮囊所打动,如今仍是会被这副皮囊所心动。
“谢霁,你做不到的。”她几乎是叹息一声。就如同她北元留不住她一样。
她知道,谢霁是同她相似的人,他放不下唾手可得的权势,她亦然。
谢霁沉默地看着她:“你早就预料到了?”
她微笑不语。
“那你说要纯粹的爱!”不知为何,他有些激动。
黎青鸾唇边的笑意不减:“那是因为我知道没有。连生身父母给予孩子的爱有时候都是带着条件,你我不过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又何来这种爱?”
谢霁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只觉手心有些冰冷。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他缓缓道。
“你呢?你相信过我吗?”黎青鸾陷入阴影之中,看着同样在阴影笼罩之下的谢霁。
他当然……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突然失声,说不出一句话。
“谢霁,祝贺你,荣登大宝。”她道。
谢霁看着她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似是已经知道了这一天的来临,她有多平静无波,在此刻就显得他多张牙舞爪。
谢霁看着她,她已然转身,向外走去,还不忘嘱咐:“回宫吧,礼部都在准备你的登基大典了。”
“黎青鸾。”他突然道。
她驻足。
“你真狠。”
黎青鸾这次毫不犹豫,走出了屋内。
她走出了阴影,只余他一人在阴影之内,郁郁寡欢。
北元的登基大典很快到来,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出了盛京。
为首的女子身穿黑色劲装,带着幂篱,看不清是何人,还有一男一女伴其身侧。
忽然,为首女子一勒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下了前进的马蹄。
她身侧的两人立即停下。
“陛下,怎么了?”春花问。
黎青鸾回首看了一眼北元这座繁华至极的京城,随即毫不留情地转过头:“走!回南齐!”
马蹄声再度响起,兵荒马乱之际,恍惚中似是听到了百官朝拜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位上的谢霁看着台下俯首的众人,这是他想要的东西,可事到如今他竟是平静如水。
登基大典过后,赵明堂前来拜见,彼时谢霁正在打开桌案上的一封信,是她送来的。
“好自珍重。”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咀嚼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眼前的赵明堂唤了他:“皇上,皇上?”
谢霁恍若大梦初醒般抬起头,赵明堂看着他恍惚的样子,试探道:“若是您有事,微臣便晚些时辰再来?”
谢霁猛然合上手中的信:“不必。”
赵明堂看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道:“关于明日先皇的祭拜仪式……”
他滔滔不绝了很久,谢霁却还是恍惚如初。
赵明堂叹了一口气,这才道:“皇上,不知承祥公主在何处?”
听到“承祥公主”四个字,谢霁这才有了反应,但却是冷漠至极:“她死了。”
一瞬间赵明堂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惊愕地看着谢霁,满脸不可置信。
谢霁似是没有意识到他的震惊,反倒勾起了笑容:“她是怎么死的呢?让朕来想一想。”八壹中文網
“皇上!”赵明堂猛然拔高了声音。
谢霁微微挑眉:“怎么?你不信?”
赵明堂紧紧抿着唇,攥紧了手,指尖发白。自从那日马车嘱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朕杀的。”
短短三个字让赵明堂霍然抬眼,眼中竟带着杀意。
谢霁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边笑意更浓:“赵卿,朕如今的身份你可知?”
赵明堂垂首,跪了下去:“微臣僭越,还请皇上责罚。”
看着跪下的赵明堂,谢霁唇边的笑意收了起来,垂下眼帘遮住眼神:“下去。”
赵明堂顿了一下,才低低应了句:“是。”随即有些萎靡地转身离开,可离开那一瞬,他疑惑地瞥了一眼身后,就这一眼,他浑身战栗,步伐加快了许多。
那冰冷的龙椅之上,坐着身穿龙袍的人,而那身穿龙袍的人眼中有浅浅晶莹闪过。
赵明堂几乎没有停滞,忽略一旁发问的小太监,直直走出了宫内,他让车夫下车,自己架着车就要出发,他要去那儿,去公主府,看看她还在不在。
可还未等他出发,那个小太监累得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连额角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把一封信递给了赵明堂:“赵大人!您……您的信!”
赵明堂愣了一瞬,突然意识到这封信究竟是什么,他克制住自己想要颤抖的手,接过来那封信,哆嗦着手指打开了信。
“云游天下,不必忧心。”
楚文心看着送到自己手中的信,禁不住攥紧了手中的信纸。
信纸被攥得乱糟糟的,如同楚文心的心一般。
片刻后,楚文心又把信纸抚平,喃喃道:“连句当面道别的话都没有吗?我们的夙愿还未实现,你就走了?”
她闭上了眼睛,滚滚热泪落下。
与此同时还有送到将军府的信件以及给红袖的信件,更有给秦卿卿的信。
国丧之日,举国同悲。
还未来得及举行天仪帝的祭拜仪式,中宫传来消息,皇后自缢在殿内,她死去的面容并不痛苦,而是平静而幸福。
不过半年,整个北元已经换了天地,而在其中改天换地之人早已抽身,去回归她的天地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还在继续,朝着南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