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黎烨这是要休了自己?见她神色大变,黎烨柔声道:“昭昭,天子多疑,本就十分忌惮我。我亦知道,你并非当真属意于我。”
“从前想着,若是能娶你为妻,不管朝堂之上如何风雨如晦,至少我还能护你周全。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准备对我动手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我牵连。”
“昭昭,这封放妻书交给你,我自知时日无多,你不必留在这王府中,与我死守在一起,白白污了你的清誉。将兵符送给皇上之时,便向皇上求个恩典,与我和离吧。”
见秦昭昭的脸上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黎烨无奈苦笑。少年之时,初见秦昭昭,他便惊为天人。本以为,自己余生最多不过只能守在她的身边,做个不见天日的影子,可是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有了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机会。纵然她眼中始终没有自己,纵然她将自己当成了奸佞,恨之入骨,只要还能见到她安然无恙,他心中便已满足。先王驾崩,林微言继位的那一日起,他便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的性命,定然终有一日要了结在昭昭的手上。只是,事与愿违,这一天,来得这样快,他倒是当真不曾想到。黎烨只觉得自己的腹中刀绞起来,心口也隐隐作痛,倒是分不清楚,究竟因为那千尸蛊,还是因为心碎。他本就时日无多,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在火场中救她,那椽柱砸在他背上,早就将他强行凝聚的真气打散了。离开了行宫的地下药田,林微言趁机降罪于他,那五十脊杖,更是让他的内伤,雪上加霜。如今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真气强撑着病体,常人只当他素日身强体健,却不知道,如今,他这副残躯,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是他不日便死,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昭昭背上个“寡妇”的恶名?秦昭昭拿着那封墨迹未干的放妻书,起初只是震惊,后来,却有了些放松之感。皇兄先前对黎烨诸多防备,却始终不便动手,多多少少,便是因为忌惮他手上的玄甲军。如今,这奸佞既然已经没了兵权,皇兄更是重重责罚了他,现在将他丢在驿馆中,就连医官也不曾派来一个,想必终于是要对他动手了。黎烨大势已去,她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每日和他虚与委蛇,实在是让她感到恶心!她将那封放妻书收在怀中,脸上却勉强挤出了个不忍的神色。“大将军待我情深义重,如今大将军有难,我又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地弃你而去?我这就去求皇兄!”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进门,便见到桌边坐着一个人。来人看到她,从容地放下了自己手上的茶盏,嫣然一笑。“长姐。”
秦昭昭的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秦嫣,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父亲带你来的?”
“父亲年迈,这次跟着皇兄一起来江南巡查,母亲实在是不放心,这才叫我跟了上来。我刚刚给父亲和皇兄请了安,听说长姐受了伤,这才急忙赶来探望长姐。”
“探望长姐?只怕你是想来看黎烨的伤势吧?”
秦昭昭冷哼了一声。秦嫣拉住了她的手。“长姐,我知道,之前的事情,都是我做错了。”
“长姐最是孝顺,想必也不愿意见到父亲为了我们姐妹之间的小事情分神吧?”
秦昭昭蹙起了眉头。她这二妹妹,虽然言辞恳切,可是眼神中,却分明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算计。“秦嫣,在城郊你对我赶尽杀绝那日起,我便没你这个二妹妹了。”
秦嫣听她说得冷淡,心中厌烦。秦昭昭这女人,怎么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难不成当真是因为在外面混迹了些时日,见惯了人情冷暖,所以连心肠也变硬了?从前,这个长姐可是最宠爱自己的,不管自己犯下了什么错,只要拉住她的手,亲昵地叫上一句“长姐”,她便全都会帮自己顶罪。她这次回来,似乎,不如从前那么容易拿捏了。秦嫣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但却还是亲亲热热地拉住了秦昭昭的手。“长姐,之前都是我一时之间鬼迷了心窍,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对长姐做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恐怕是中邪了吧!今日嫣儿是真心诚意想要求长姐原谅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那些盒子打开。“长姐,这是京中近日时兴的料子,我裁成了衣裳,还有这些首饰,也全都是簇新的款式,你定会喜欢的。”
“还有这些糕点……”秦昭昭没等她献宝一般的说完,就冷冷地将东西全都推开了。“秦嫣,你不如明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见秦昭昭这般开门见山,秦嫣倒是也收起了脸上那虚伪的笑容。“长姐,我之前偷偷去看过大将军了,听说,大将军这次伤得很重。”
“那又如何?”
“请长姐不要和大将军和离!大将军是为了救长姐,才会身受重伤的,长姐若是和离了,只怕是世人全都要指责长姐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就连父亲只怕是也会受到牵连!”
秦嫣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昭昭的神情,却只见到她脸上露出了个有些轻蔑地笑。“秦嫣,你真是打得好算盘。”
“我从前,只当你是那个终日跟在我身后,没什么心机的小丫头,竟然连你什么时候长大了,都不知道。”
“秦嫣,你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为了相府和我着想,但是其实,你想的是黎烨吧?”
“若是我当真和黎烨和离了,将军府和相府势必闹得势同水火,百姓们也会纷纷猜测,不知道大将军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得罪了相府。到时候,你那个嫁入将军府的梦,便成了泡影。”
秦嫣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被秦昭昭看了个明明白白,更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给自己留什么情面,便戳穿了自己的用心。饶是她盘算了良久,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今也不免有些面红耳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