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城中的百姓们虽然个个心中慌乱,但是,却尚且还能强装镇定。第二日,百姓们水米未进,城中的小儿们止不住地啼哭,为娘的只能耐心抱在怀中,哄了又哄,拍了又拍。老人们的情况也并未好上几分,虽然一个个还在强打精神,死命支撑,但是,却也全都病恹恹地,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城中甚至开始发生了些因为争夺水源而产生的械斗,秦昭昭痛心疾首。虽然,百姓们见到秦昭昭亲临,倒是也全都收敛了那些暴躁的情绪,可秦昭昭却难免还是忧心忡忡。皇兄这一次会派兵增援吗?若是他依然不肯出兵……秦昭昭不敢继续想下去。待到第三日晨起,医馆中便传来了消息。不少伤兵们因为缺水,身上的伤口或多或少地恶化了,还有几个原本就重伤的民兵,好不容易被云衡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如今却发了高热,奄奄一息。秦昭昭急匆匆地赶往医馆,心中更是紧张。算算时间,那海东青也应该带着皇兄的回信飞回来了,可是如今却迟迟不见它的踪影,实在是让秦昭昭有些心神不宁。等她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那几个伤兵的情况,满头是汗地从医馆中走出来的时候,那个广陵军已经等在了门口。自从他攻城失利,被秦观山保下之后,此人便一直跟在秦观山身边,对外只说,自己这是感念相爷的救命之恩。倒是也给了他一个非常合适的,光明正大地呆在秦观山身边的理由。秦昭昭原本就不喜欢他,他这副见风使舵的样子,看着更觉得心烦,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郡主,相爷有请。”
此人倒是也知道秦昭昭不待见自己,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传完了话之后,便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秦昭昭有些头痛。父亲要见自己,只怕并不是那么简单。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然也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起身便朝着秦观山的营帐走去。秦观山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了焦虑的神情,显然,是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她终于来了,这才冷言冷语道:“昭华郡主如今是大忙人了,就算是老夫想要求见郡主,也得事先通禀才行。”
秦昭昭心中无奈,连日来,秦观山在与她独处之时,总是这般阴阳怪气地出言讥讽。她心中苦闷,若是在平日,她倒是还能对秦观山赔上个笑脸,可如今,她记挂着城中的百姓,却是当真沉不下性子。秦观山见她并未如同往日一样,诚惶诚恐地对自己低头赔罪,心中更是不快。“罢了,本相不愿与你一般计较。”
“当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定会大破敌军,让西楚退兵么?可如今,城中的水源已经断绝了三日,就连本相烹茶所用之水都断了,你可有什么计较?”
秦昭昭闻言,微微愣住了。她原本还当秦观山今日来找自己,是要好生商量退敌之策,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来质问自己烹茶之事的?这当真还是自己的父亲么?秦昭昭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观山,沉默半晌,这才终于开口道:“父亲,您心中的家国天下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您竟然变成了胸中再无丘壑之人?”
秦观山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顶撞自己,狠狠地将茶盏丢在了地上,那精美的玉盏碎了满地。其中一片飞起来,砸在了秦昭昭的额角上,她身娇肉贵的,顿时便流下了鲜血来。“秦昭昭,你好大的胆子!”
“这便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
秦观山疾言厉色地瞪着秦昭昭。她缓缓抬起眼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只觉得此人前所未有的陌生。从前,自己最怕的,便是父亲的责难。父亲是当世大儒,行得正,坐得端。令父亲不快之事,便定然有错处。自己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多年,事事处处,以秦观山的一言一行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笑话。秦观山见她无语凝噎,只当她是不服气,抬起手来,便要打在她的脸颊上!秦昭昭一个闪身避过了,倒是让秦观山的心中更是震惊。这女人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不过只是短短数月,怎么变成了这般胆大妄为的模样!他反手便要再给秦昭昭一掌,却被人捉住了手腕,发出了一声痛呼。他抬起眼来,只见到黎烨站在自己面前,横眉冷对地看着自己。“世人皆称赞相爷是儒雅的谦谦君子,怎么,背地里却竟然有这么一副丑陋的面孔?”
“本将军之前还有些想不明白,相爷这等谦恭之人,怎么会生出二小姐那样的泼妇,如今看来,这问题倒是迎刃而解了。”
“原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秦昭昭听着黎烨这话,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对味。她虽然厌恶秦嫣,对秦观山如今也有些失望,可这黎烨到底是个武夫,这般辱骂,岂不是将她也一并骂进去了?秦观山气得老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秦昭昭和黎烨。“黎烨,算起来,我们也曾经翁婿一场,你是我的晚辈,老夫不愿与你一般计较!”
“如今,西楚大军将江南城围得水泄不通,你们二人身为守将,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们坐以待毙?总要拿出个办法来!”
“如若不然,你们便是愧对百姓,愧对天子!”
“本相不过只是忧心城中的百姓们,这才有此一问,想听听你们二人的计划,却没想到,你们竟然如讳疾忌医!”
“目无尊长,对本相出言不逊,毫无半点忧患意识,难不成要让所江南百姓都为你们陪葬?你们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此言的声音颇大,倒是让城中的不少百姓们也听到了。原本,近日来的断水断粮便让百姓们心神不宁,如今听到秦观山这样嘶吼,不由得人人自危。“相爷,郡主,您父女两个,何苦要闹得这般不可开交啊!”
早就有胆大的民兵,装出了一副关切秦观山父女二人的模样,其实是想趁机打探些消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