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已经离开,沂山的春天不会长久。
寒风又悄悄地溜了回来,但这一次,怎么都吹不去这满山的青绿。
随着李棠溪表露身份,气氛变得更加压抑紧张。
张狂神情慎重地看着李棠溪。
吕万象感激地看着李棠溪。
诸葛远微笑着看着李棠溪。
冉轲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棠溪。
所有人都看着李棠溪,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崖坪上,一个问题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张狂会动手吗?
这个天下属于很多人,有成千上万的门派世家;这片江山也属于很多人,但这片江山是有姓氏的。
它姓李。
长安城的李,李棠溪的李。
李是皇姓,亦是这天下最大的世家,拥有千万人的拥趸,数十万的铁骑以及不良人誓死的效忠。
朝堂管不了门派,但谁都得承认,各门各派都跳不出朝堂,至少要在表面上要遵循规矩。
而这规矩,是李氏皇族定的。
那么,张狂敢动手吗?
张狂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鱼龙帮可以得罪藏剑庄,也可以得罪圣贤城,甚至可以得罪青山,但张狂很清楚,他们不能惹怒了朝廷。
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一家门派可以在朝廷的怒火下生存。
即使不良人和铁骑不动,只需要找个理由收回鱼龙帮的所有产业,便可以挤断他们的生存空间。
沉默了许久,张狂沉声说道:“你坏了规矩,我不会伤你,但你阻止不了我。”
李棠溪低眉不语。
张狂深吸一口气,说道:“想要仙剑的不止我鱼龙帮,你一个人,拦不住的。朝堂里什么情况,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至少在权衡下,沂山不值得。我可以不杀吕万象,还请三殿下让开。”
李棠溪依旧不说话。
他心里明白,张狂说的没错。
皇族做事也得按着规矩来,为沂山得罪这么多人,从任何方面来说都不值得,只要李棠溪平安无事,朝廷不会顶着造成一郡乱象的后果去寻鱼龙帮的麻烦。
但有一点张狂却是说错了,李棠溪既然表明了身份,他便不可能是一个人。
因为这里有不良人。
封不悔带着苏曜走到了他的身前,抬手说道:“沂州不良人封不悔(苏曜),见过秦王殿下,先前不认识殿下,还请殿下勿怪。”
“封前辈,苏兄。”
李棠溪认真回礼,眼神轻微躲闪。
说到底,不良人听从的是皇帝不是皇族,强行把沂州不良人带入,李棠溪心里多少有些愧意,还想再说些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见状,封不悔摆摆手道:“秦王殿下不必介怀,不良人本就是联系朝堂和各门派间的桥梁,为方便处理各种意外而立。殿下在前,如果我还不站出来,等回了长安,还不得被大帅骂死?”
苏曜连连点头,末了,不忘笑嘻嘻地问上一句:“殿下啊,那顿酒,方便带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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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秋雨叹了一口气,事情越发展越乱,饶是他都有些头大,暗暗盘算继续抢夺仙剑是否还有必要。
纠结许久,他还是站了出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秋雨剑终归是有些弱了。人人皆知古秋雨在这个江湖内可以排进前三十,可秋雨剑只是他从师父那里承来,剑史太短,虽算得上名剑,却连奇兵谱都未曾进入。
古秋雨站到张狂身边,看向三人说道:“殿下,封兄,让开吧……”
接着,楼东震和徐景也站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们必须要表态。
可在下一刻,谁都没想到的是,冉轲竟然慢慢走向这边。
张狂笑了笑,微带嘲讽道:“怎么,三先生终于要落场了吗?”
冉轲平静道:“圣贤书里有很多道理,做人行事却不能照本宣科。”
楼东震抬了抬眉,说道:“三先生此言有理,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沂山不该持有仙剑,吕掌门天赋虽高,现在也配不上仙剑,而你们,能护他到什么时候?五年?十年?”
这话说完,场间又陷入了沉默。
沂山仿佛变成一个牌局,吕万象便是庄家,一个个牌面从掀开到落场,掷地有声。
现在,这场牌局停止了厮杀,打法更为简单明了,就连初学者也很容易弄懂。
比大小。
遗憾的是,作为庄家的吕万象,没有任何一个牌面,也不如任何一个牌面。
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把庄家让出去。
“前辈刚才说我配不上仙剑,我不否认,可我想问一句,谁配得上仙剑?”
吕万象看着楼东震,出声打破沉默。
他松开弟子的搀扶,向前走了几步,先是朝李棠溪点了点头,又向冉轲和封不悔躬身道谢,然后转过身,目光在有夺剑之心的几人身上挨个扫过,低声自语道:“谁又配得上仙剑呢?”
“既然无人配得上,哪里还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
“无论今日纯阳剑落入谁家,他日,我必上门自取。”
说完句话,吕万象闭眼转身,抬手一挥,纯阳剑铮地出鞘,冲上云霄。
弃剑!
沂山弟子们默然,脸上写满坚定和悲愤。
那些高手前辈们看向吕万象的眼神则更为欣赏。
沂山没有退路时,他敢争。
此时,敢舍。
如果吕万象宁死也不放弃纯阳剑,在李棠溪的保护下,他可能会赢。
但是,沂山一定会输。
这本就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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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吕万象扔出仙剑的同时,传承道殿里,何问忽然睁开了双眼。
“公子,你醒了。”
有何问在旁,红叶从来不会觉得无聊,她最喜欢看着何问发呆了。
何问揉揉眉心,看了看天色问道:“多久了?”
“现在差不多申时,过去了八个时辰。”
红叶歪着脑袋,说道:“公子破阵好慢。”
何问轻声道:“没有破阵。”
“嗯?”
“剑仙留下的灵散了,阵法撑不了那么久。”何问苦笑说道。
“万象师兄带着仙剑去纯阳殿了。”
红叶想了一下,出言提醒道。
她没有问何问在阵法中看到了什么,何问也没有提,他舒展舒展身体,和平常一样拉起红叶的小手,向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