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何问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睛,把昨天的事情一点点回想起来,习惯性地想要运转内力,驱除身体上的疲惫。
然后他停了下来。
有些疼。
何问神情微变,闭眼自观,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所有经脉都有断裂,帮助维持的是一道道剑意,还有引导内力流动的二十一柄小剑。
原来……师父把紫气东来提前传给自己就是为这一天吗?
何问苦涩地笑了笑。
他把身上的被子掀开,坐起身子。
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很是温暖,让人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吱呀。
推门声响起。
何问看向门口,愣了一下,含笑道:“师兄。”
辛词的眉宇间尚自有些疲惫,大推衍术对现在的他来说,着实有些负担。
他停在门边,看到已经醒过来的何问,心里担忧稍稍散去,很多准备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归为那一句最普通的问候。
“你醒了。”
“师兄没事吧?”何问微笑道。
“我能有什么事?”辛词甩了甩衣袖,坐到桌旁,问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何问说道:“还行。”
辛词继续问道:“怎么个还行法?”
何问略一思索,说道:“过几天就恢复的那种。”
辛词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过几天你就能成剑仙,还是天妒就妒你这几天?”
何问怔了怔,笑道:“原来师兄知道了啊。”
辛词说道:“伯父没有瞒着我,而且昨夜的事情传开后,这些也不好瞒。天妒虽说很少有人知道,但只要有心去查,总还能查到的。”
何问感慨道:“这就有点麻烦了。”
方正桓能够想到的事情,何问自然也能够想到,如果事情传开,道门那些把他当作下任领袖的宿老会如何看待青山?青山那些弟子和长老们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掌门?
青山必定会受到影响。
道门内部也会生出许多问题。
“不是有点,是很大的麻烦。”
辛词好生无奈道。
何问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反正麻烦也轮不到你我,还有师父他们在前面站着呢。”
辛词沉默片刻,说道:“回青山吧。”
“不回。”
何问拒绝得十分果断,起身穿上鞋子,简单洗了把脸,走到辛词的对面坐下,再倒上一杯热水,好生满足地喝着。
辛词问道:“那你准备去哪?现在的你还能去哪?”
“不知道。”何问摊摊手,“大不了就先在清河待着呗。”
辛词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何问说道:“还死不了,三五年应该没啥问题。”
辛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怎么不跑?”
何问知道他在说昨夜的事情,理所应当道:“你知道的,诸葛就在边上,我总不能把他丢下吧。”
辛词说道:“你也知道的,诸葛不会有事。”
“就算跑也跑不了。”
“那为什么不试试?”
“也不太想试。”
“为什么?”
“在青山,师兄弟们常在一起练剑,我都没参与过。”何问说道:“但我也是剑客,我也想试试剑,要知道,我的剑可是奇兵第四啊。”
辛词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吗?”
何问摇摇头。
在他六岁拜入青山的时候,谢周就把这一切告诉了他,天妒在身,不入仙境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
怕吗?
对六岁的孩子来说,仙人啊,时间啊都是些很飘渺的东西,当然谈不上可怕。
后来,他入了二品境,却怎么都做不到像其他剑客一样剑出藏情,直到那时,他才真正认识到天妒的可怕,也第一次动用了所谓“禁术”,第一次知道死亡就在自己眼前。
他独自坐在逍遥台上,看着眼前的瀑布,沉默了很长时间。
那种感觉很不好。
孤单、无助、茫然。
还有心底的恐惧。
但五年走来,这些情绪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辛词不禁心生佩服,喃喃道:“不困于生死,这就是典籍中记载的逍遥之意吗?”
何问呸了一声,没好气道:“逍遥什么啊,我就是习惯了。”
辛词低头扶额。
何问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问道:“对了,东方师伯呢?”
辛词说道:“受伤了,在三先生那里修养。”
何问皱眉道:“严重吗?”
辛词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伤得挺重,但因祸得福,师伯的剑道又向前进了一步,将来说不得也有机会成就剑域。”
何问松口气,问道:“昨夜那人是谁?”
“极夜。”
辛词沉声道:“现在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他一直都是个剑客,极夜狂刀只是在他手里,却不是他的武器。”
“你们是怎么撑下来的?”
何问暗自心惊。
作为一个剑客,他很清楚,极夜既然已经成就剑域,足以证明他比老管事都要强上一线。这样的人,就算杀不死东方月明,也应该能将辛词留下才对。
顾忌青山?
别的宗门还有可能。
但夜幕敢与不良人和朝廷正面作对,没道理会顾忌青山,更何况,以他们的神秘程度,就算是青山都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对策。
辛词说道:“极夜没想杀我们,只是不允许我们进城,仅此而已。”
何问正色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辛词想了下时间,说道:“大概丑时,他与引路人一起离开的。”
何问默然不语。
他越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仅是因为极夜的到来。
还有引路人。
毕竟,如果那和尚毫无保留,杀死他根本算不上多么困难的事情,又何必给自己机会拖到冉轲的到来?
夜幕这么做,到底在图什么?
“我去天机阁一趟。”何问起身说道,昨夜清河三家互相对峙,天机阁作为旁观者,想来收集了不少信息。
“今天清晨,诸葛远就离开清河了。”辛词提醒道。
何问微怔,很快恢复常态,笑道:“没事,张总管外冷内热,一些简单的消息,还是会说的。”
辛词摇摇头,继续说道:“张启檀也跟着走了,清河天机阁几乎全部换成了新人,你现在过去,得不到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