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辛词，其他年轻弟子们亦是这般思量。
道门领袖不在青山，还能在哪？
这是历史积攒出来的自信。
方正桓沉默许久，把谢周临行前，关于天地浩劫的事情与辛词说了一遍。
辛词抿了抿嘴唇，能让师叔这般重视，会是什么劫难？真的会是夜幕吗？他亲眼见过极夜与引路人，但他不认为这俩人有那么大的能耐。
方正桓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不止有夜幕。”
辛词问道：“那还有谁？”
方正桓轻声叹息道：“别说我，就连你师叔都算不到，只能去寻找一番。”
辛词诧异道：“师叔下山，是去寻找浩劫源头了？”
方正桓微微颔首。
得到肯定，辛词怔了怔，他本以为谢周离开是因为何问，如今发现并非如此，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担忧，皱眉道：“那师弟怎么办？”
“他会去太和城，法显与玉柳先生都在那里。”方正桓幽幽地说道。
“呼~”辛词这才松了口气。
方正桓瞥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群峰。
千山荟萃，青意喜人。
看到辛词放下心，他却有些怅然。
无论他把天地浩劫描述的多么恐怖，无论听者信或者不信，都不会对这四个字提起多大心思。毕竟，在浩劫与灾难来临前，天上仍挂着一轮暖阳。
辛词的关注点重新落回论道大会，“师父，这些事，跟论道大会有什么关系？”
方正桓缓缓说道：“假如浩劫真的从道门开始，那么论道大会应是最好的起点，我不希望见到有青山弟子折在其中。”
“青山一直都走在前面啊。”辛词挠挠头说道。
“有时候，落后半步，不代表就是畏惧。”方正桓淡淡地说道。
辛词耸耸肩，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问道：“那师父准备怎么跟师兄弟们解释？天地浩劫……这种说法着实不好四处传播。”
“逍遥境的自会明晓。”方正桓随口说道：“至于没有破境的，谁想去参加论道大会，就随他去，涨涨眼界增加点见识也还不错。”
“好吧。”辛词摊摊手，“师父刚才说有两件事，另外一件是啥？”
“关于你师弟的。”方正桓说道。
“嗯哼？”辛词挑了挑眉，含笑道：“是找到解决天妒的……”
辛词还未说完。
笑容突然凝固在他的脸上。
因为方正桓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我们决定，让你师弟退位。”
“为什么？”辛词大声道。
旋即他又改口，质问道：“凭什么？”
青云大典十年一次。
青山掌门十年一任。
辛词本以为师弟十六岁接任掌门，起码能在掌门的位置连坐三任，如今听到青山让师弟退位的消息，忽有一种无名怒火在心里燃起。
“凭他有天妒加身。”方正桓平静反问道：“现在不退位，难道等上三五年临死的时候退位？”
“不可能。”辛词沉声道：“有师叔、法显大师与玉柳先生在，谁说师弟会死？”
“他们三个谁是仙人？”方正桓背过手。
辛词低着头，不作言语。
“天妒，非仙人不可阻挡。”方正桓继续开口道。
“师弟没问题。”辛词用力说道。
“你信？”
“我信。”
“除了你们几个天真的孩子，还有谁信？”
“天下人都会信。”
“他们信的是谢周，不是何问。”方正桓纠正道。
辛词无可反驳，抬起头来，对上师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那我想问师父，你信吗？”
出乎意料的是，方正桓并没有否认，而是理所应当地道：“我当然信。”
“啊？”辛词没想到师父会来这么一个大喘气。
“啊什么啊？”
方正桓拿剑鞘敲了下弟子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可别忘了，你师叔不管事的情况下，何问可是我选出来的青山掌门，我还能不信他？”
“喔。”辛词揉揉脑袋，疑惑道：“那为什么还让师弟退位？”
“你我相信，别人可不信。”方正桓摇头道：“刚才那些，就是我与那些宿老们的对话。”
“管他们！”辛词撇撇嘴道。
“就算不管他们，你的师兄弟们会怎么想？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方正桓挥了挥衣袖，把飘到身前的云层隔到一旁。
辛词安静一会儿，看着他问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
方正桓说道：“还是那句话，让你师叔出面，强势地压下所有声音。当然，我和东方师兄同样可以保住你师弟的掌门之位。”
“那为何你们不保呢？”辛词急切道。
“因为没有意义。”方正桓解释道：“说开了，你师弟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只有一个，修行。青山掌门的名头对他没有任何作用，反会给他带去不少麻烦，退位还能堵住众人的口舌。另外，就算外人不说，我和你东方师伯商议之后，也会让他退位。”
辛词喔了一声。
他理解了师父的意思，情绪低落道：“师弟退位了，紫气东来回归青山，他该怎么练剑？”
方正桓似笑非笑道：“我有说过要带回紫气东来吗？”
辛词愣了下，“那谁会接任掌门？”
方正桓大袖一挥，云淡风轻地说道：“青云大典刚刚过去，按照惯例，不管谁接任掌门，都得安心等到十年后的下届青云大典。至于这期间，剑律与执法共治青山，不会有人异议。”
辛词差点惊掉下巴。
还有这种套路？
真是……
真是妙啊！
辛词不禁赞叹一句，这样一来，不仅堵住了外人的嘴，还能给师弟省去麻烦，待到几年后师弟好起来，这掌门之位还不是回到他身上？
方正桓感慨道：“你师弟退位，道门那些人，也能安生一些。”
他抬起手，律剑重新落回辛词背后。
辛词摸了摸剑柄，问道：“师父，我得背到什么时候？”
“背到你能完美控制自身气息，或者论道大会结束。”
说完这句话，方正桓向前跨出一步，踩着云朵向山下走去，“有时间多练一练轻功，学一些防身的术法，别总钻研道门五术。”
“知道了。”
辛词回答一句。
他盘膝坐在了地上。
那张破旧的皮革又一次摊开在前。
云雾涌动，缓缓聚集。
河图、洛书，还有那副比两者更加繁复的图案出现在半空中。
辛词想算一算，谢周所说的天地浩劫到底是什么，最后又会应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