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走到大门前,敲了几下。
很快,一个中年管事拉开门。
管事看起来四十多岁,蓄着些胡须,眼睛颇富神采,纵使拖着有些发福的身体,也不让人感到世故,反生出一种中正平和的感觉。
他打量了何问一眼,拱手行礼道:“这位应该就是何掌门了,丁某慕名已久。今日得见,何掌门年纪轻轻,却已有宗师风范,不愧是谢先生的弟子。”
他指的是何问身上的剑意。
仙气分散,剑心初成,剑意自然流露于表。
红叶介绍道:“公子,他是师父的管家,丁褒丁前辈。”
听着红叶带着敬意的口吻,何问瞳孔微缩,心道此人确实非凡,再联想到清河三家,难不成每座府邸都会配上一个厉害的管事?
不然总感觉落了台面。
见公子久违地开始跑神,红叶抿嘴一笑。
何问赶忙还礼道:“晚辈见过丁先生。”
“前辈谈不上,先生更是担不起。”
丁褒摆摆手,言语间温和有礼,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想来也对,诸葛远跟随冉轲不过三五年,丁堡却跟随玉柳先生几十年,难免沾染一身儒生气。
他微笑道:“我就是个做菜的,全靠祖上积德,才有幸待在先生身边。”
“嗯?”何问心生好奇。
不待丁褒解释,智静小和尚举起右手,开心道:“我知道我知道!先生讲过的,庖丁解牛里面的庖丁,就是丁伯伯的先祖!丁伯伯做菜可好吃了!”
想到那个味道,小和尚不禁咽了咽口水。
“也不看你丁伯伯是谁。”丁褒笑呵呵地捏捏他的脸蛋。
“你又不给我们做……丁姨做的很难吃的。”智静别过头去,一脸的不乐意。
丁褒干笑两声,也不反驳,掰起手指打趣道:“按先生的规矩,迟到一天就是三板子,咱们的小智静迟到十五天,要打多少板子呢?啧啧,可得好好算上一算。”
智静瞬间苦下脸来。
“快去听课。”丁褒笑着拍拍他的后背。
智静点点头,向课堂跑了过去。
待小和尚离开,丁褒侧身相邀道:“红叶小姐,何掌门,里面请。先生已经知道你们到了,还请客房稍待一会儿,等他讲完课,就会过来的。”
红叶说道:“谢过丁伯。”八壹中文網
丁褒把两人带到客房,简单聊了几句,便起身去后堂准备午餐。
何问这才想明白法显那句“时间差不多了”的意思,原来算起从兰若寺走到圣贤学院的时间,他们正好能赶上柳玉讲完早课,还能混上午餐。
想到这里,何问随口提了一句。
“总感觉法显前辈不像个和尚。”
“是啊。”红叶连连点头。
在青山会议见过的几个高僧,哪个不是端坐在蒲团上,不时双手合十,念几句“阿弥陀佛”?更别提那身华美的锦衣还有傲娇跳脱的性子。
“毕竟是师父的好友。”
何问拉出一张凳子坐下,微笑道:“师父总嫌那些老道士和老和尚满嘴大道理,古板硬犟的,如果前辈也是那样,师父哪里会这般推崇他呢?”
红叶忽然一念心起,不确定道:“公子,我好像明白法显前辈为什么啰嗦……为什么那么喜欢说话了。”
“喔?”何问挑眉道。
“圣贤学院那四个字,就是前辈写的。”红叶朝大门的方向指了指。
“有什么关系吗?”何问疑惑道,不过门匾上的四个大字,确实当得起苍劲有力骨气练达。
“刚来大和城的路上,柳姨提过两句。”
红叶想了想道:“法显前辈年轻时,修习了好几年的闭口禅,你知道的,前辈会他心通,所以不妨碍与外人交流。那时候,他每天背一个大书箱,里面没有书籍,全是纸张笔墨。”
“据说,他一年能写好几个书箱的字。”红叶说道。
“论箱算?”何问啧啧称奇,合计着一大书箱的笔墨,那不得几十万字?
“不仅如此,前辈还帮人抄书,给人算命,写对联,画平安符,看风水,连姻缘……”
“这不是道门常做的事吗?”
“佛道不分家。嗯,好像用的是这个理由,主要是为了赚钱。”红叶肯定道。
先前在兰若寺,她不好意思说,这时候才一股脑地讲出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八卦心思盎然:“按柳姨的说法,前辈年轻时,最喜欢写演义小说,但写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恰好他认识了师父,就打着师父的旗号,转而做这些事了。加上他不说话,显得格调特别高,生意可好了!”
何问一怔:“难怪前辈这么急着卖茶。”
“确实。”
红叶附和道:“听说那些老和尚,比老道士规矩还多,师父有方师伯在前面顶着,法显前辈却只能自己上,还挺不容易的。”
应付完道门宿老不久的何问深以为然。
如果法显能听到这句话,也定会大为赞同。
自从他做主兰若寺,各种道德规矩就压了过来,哪里还能继续打着道门的旗号赚钱?但那些锦衣啊,茶叶啊,出去逛街听个小曲儿啊,哪个不需要花钱?总不能挪用寺里的香火钱。
“公子小时候,不也说要帮伯父赚钱吗?”红叶揶揄道。
“君子爱财。”何问面色不改。
红叶眼带笑意,起身把窗户推开。
海风徐来,捎带着轻微的咸味,屋子里空气清新不少。
何问愣了下,走到窗前站定,看向不远处湛蓝色的大海,碧水荡漾,隐有舟船点点,波浪像是顽皮的小孩,偷偷拍打着白沙,鸟鸣风声层层入耳。
真的很美。
他轻声道:“原来,这就是大海啊。”
“公子是第一次见到海吗?”红叶问道。
何问点点头。
他真的很少出门。
除了长安和清河之间的路线,着实没去过几个地方。
何问笑着反问:“红叶呢?”
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红叶眉眼弯弯道:“我比公子早了两个月!”
何问揉揉她的头,亲昵道:“等过上几年,咱们也学着那青莲剑仙,什么江河湖海的,各种地方都走走看。说不定能像师父和柳姨那样,也会有人编成演义小说呢!”
红叶侧头想了想,俏皮道:“《道剑仙与心剑仙不得不说的故事》?”
何问失笑道:“或许可以换个更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