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坐回原处，好奇道：“师父，你说欧阳前辈，真的能铸造出足以列入奇兵谱的武器吗？”
“技艺可以。”谢周说道：“但他不行。”
“为什么？”何问不解。
“一把武器的优劣，主要归于两点，其一是武器本身，这取决于铸造师的功底和所用材料，其二则是武器主人的温养。”谢周指了指腊月红，“比如你送我这把木剑，就算我温养一百年，它也算不上奇兵。”
“铁老九的话，他既没有好的铸剑材料，又没有像为师这样的人帮他，他自身实力也不够。”
谢周不无遗憾道：“只有技艺，他拿什么铸造奇兵？”
“那你为啥不帮？”何问随口问道。
“帮也没用。”谢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就像老九说的那样，他铸剑，我温养，耗上二十来年，最多也就混到奇兵谱的末席。”
“末席也好啊。”何问说道。
“确实很好，但对他来说不够。”
谢周叹了口气，感慨道：“他的毕生追求，是铸造出能排进奇兵前十的武器。而这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他。”
“因为没好材料吗？”何问道。
“是的。”谢周点点头，轻叹道：“所以他常年在各地寻找，今天跑荒域明儿就能跑海域去。除此之外，他与许多门派都有联系，天机阁也经常送给他各种稀有材料，可惜……”
谢周没有说完，何问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法显给他的那块山河印，除了名剑定山河外，世间哪还有同样的材料？
就像他手里的紫气东来以及少林的那把阿难破解刀，据说是几千年前，用天外陨铁打造。几千年过去，流星雨遇见不少，天外陨铁却只落了那么一次。
如此种种。
何问看向正在拿着小铁锹奋力挖坑的欧阳九，心里不由地肃然起敬。
他安静了会儿，问道：“这里都是荒漠，能有好材料吗？”
“有。”谢周肯定道。
“血祭祭坛？”何问又问道。
谢周嗯了一声，“从祭坛中提炼。”
何问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师父，白天我见到了那座祭坛，用料只是普通，恐怕欧阳前辈……”
谢周微笑道：“放心，不管什么材料，只要沐浴过真正的天地神力，必然不会普通。这祭坛血祭了几十万人，强行变更荒域气象，你觉得呢？”
何问若有所思，回想起法显给他讲的那个故事，皱眉道：“这么说的话，三百年前，先辈们沟通天地，遗留的那座祭坛，也被人？”
谢周似笑非笑道：“你猜。”
何问哪里还会不明白，惊愕道：“原来定山河，是这么个由来。”
谢周打趣道：“恭喜，你接触到了皇族秘辛。”
何问撇撇嘴。
谢周又说道：“另外，铸造定山河那位，就是铁老九这一脉的先辈。如果论起手艺，现在的老九，不会比他那位先辈差。”
“果然。”何问对此早有猜测，没有再说什么，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一边梳理体内紊乱的气息，一边专心致志地观看欧阳九挖坑。
等他第二天睡醒，欧阳九还在挖坑。
挖坑时是不许被打扰的。
师徒两人也就没理会他，用过早餐，时隔许久的，谢周开始指点何问的修行。然而，将所学融入剑招，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无比困难，直到暮色来临，何问挥了上千剑，也没有成功一次。他不禁开始思考，昨天入魔的自己，是如何做到杀念入剑，甚至杀气实质化的？
——————
夕阳西下。
“弄好了弄好了！”
落日余晖里，连续挖坑近十个时辰的欧阳九舒展着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朝师徒两人大声喊道：“过来看我建的冶炼池！”
二人走到近前。
何问忽然间有些愧疚。
他不该把欧阳九建造冶炼池想象成挖坑的。
这哪里是个坑？
四四方方的池子中央搭起一个莲花似的蓬台，蓬台周围连接着十几条通道，通道末端则是半圆型的坑洞。如果把黄沙换成玉石亦或者渡上金漆，必然会是件精致的艺术品。此外，池子表面还蒙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光辉，想来欧阳九边建造边用内力覆盖了防护。
“原来你还会雕刻。”何问佩服道。
“孤陋寡闻！”欧阳九撇撇嘴，一甩袍袖，骄傲道：“这是我门内传承多年的冶炼法，哪里是无聊至极的雕刻能够比拟？”
说完，他看向谢周，指挥道：“还不帮忙把那祭坛挖出来？”
他又看向何问，“你也去帮忙！”
师徒两人修建冶炼池不行，挖出掩埋在黄沙下的祭坛却是简单，两人走到原祭坛的正上方，剑气笼罩方圆百丈，短短两刻钟，那些碎掉的通天柱和建造血池的石头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
“切割成块。”欧阳九继续指挥。
“那块大了！”
“别弄太尖！”
“笨的你，学学你师父！”
进入打铁状态的欧阳九彻底失去了平常的憨厚，不停地大吼大叫，丝毫不顾及自己指挥的这两位是世间第一宗派的掌门师徒。
何问也不反驳，看向谢周手下每块都大小一致的石块，奇怪道：“师父，你咋切得这么工整……”
谢周笑呵呵道：“熟能生巧。”
何问满脸惊愕，合着自家师父不是第一回做苦力？
“你以为那块山河印咋来的？”谢周瞥他一眼，回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没好气道：“我跟和尚，在他那铁匠铺里，当了一个多月的学徒工。”
“一个多月苦力，换一块山河印，师父你俩赚大了啊！”何问笑着说道。
两人边聊天边按欧阳九的要求切割石块。
欧阳九则在冶炼池周围布置了一个阵法，运起内力，无尽的火焰蒸腾而出，池子内温度迅速上升，黄沙转眼间烧至通红，若非提前做好防护，必然会直接融化。
“差不多了。”
欧阳九维持着阵法，转头看了谢周一眼。
谢周一挥手，切割好的石块落进冶炼池中央的莲花蓬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