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着一叠银票。
总共一千三百五十五两。
林朔月剩余的所有钱财。
他带着三千多两离开襄樊城,豪赏出去一千多两,赌博输掉五百两,如此算下来,他花在自己身上的,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百两。
他又数了一遍,把银票尽数揣在了怀里,走出了客栈。
杨柳刚刚苏醒,太阳刚刚爬过枝头,听风赌坊的大门还未打开,门前便已经聚集了几十位赌徒。
看到他们,林朔月愣了片刻。
纵使他不怎么和客栈里的住户们接触,也能分辨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听风客栈里那些富商的手下,比如那个许胖子是客栈的账房,那个高大老人是王掌柜的护卫……
他们的目光不时瞥向林朔月。
似乎在看一条大鱼。
林朔月低着头,不作理会。
思考到半夜,他大概想明白了那元道长话里的深意。
钓鱼。
昨天输的那些钱,是为了钓出这些富商们。
那之后呢?
林朔月总感觉元道长在筹划着更重要的事情,他只是道长的鱼饵,而眼前这些富商,就连鱼饵都配不上,最多算是送财童子。
林朔月当然可以拒绝。
他在襄樊城里见识过许多道门的前辈,那位元道长虽然话多吵闹,但给他的感觉,却和那些道门前辈一样,言行里带着为道者的气质,有种出尘又入世的逍遥之意,也可能是酒太好喝的缘故?
反正林朔月愿意相信他。
冷静下来后,也愿意给他做棋子。
不多时,听风坊打开门。
林朔月环视一圈,没看见道长的身影。
“越公子,请进吧。”许胖子走到他面前,侧身相邀。
“好。”林朔月淡淡地回了一句。
走进赌坊,招呼声此起彼伏。
“越公子来呵!”
“越公子今天想玩点什么?”
“骨牌?关扑?押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位年轻公子哥身上,大手一挥就是几百两银票扔出去,在长安和清河不显眼,换到这种小城,任谁都得为之侧目。
赌博终归是富贵人家的游戏。
不像清河城的大赌坊日进斗金,平江城太小,城里的商贾相比之下也穷,所以听风赌坊一天的流水最多也才上千两,百两利润算是到了头。
猛然间出现这么一只肥羊,谁不想上去宰两刀?
林朔月淡淡地说道:“押大小。”
许胖子眼睛一亮,押大小好啊!
他生怕林朔月说出骨牌什么的,把钱财都输给其他人,回头掌柜的问罪下来,一万两银子,赌坊才捞到几百两,着实有些不好交待。
“越公子这边请。”许胖子领着他走到最中间的台子,其余人跟着过来,眨眼把台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胖子低声对荷官耳语了两句,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林朔月身上,微笑问道:“那就开始吧?”
林朔月点了点头。
许胖子已经习惯他冷漠寡言的性格,也不觉得奇怪,心里却是忍不住对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公子泛起嘲讽。
话少也好,省得输光了骂娘。
他对荷官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了人群。
——————
听风坊后院。
王掌柜、李掌柜和许掌柜三人围坐在亭子里。
他们都是平江本地人,也是听风楼和听风坊的幕后老板。
此时此刻,他们正一边喝酒一边听着许胖子的汇报。
“越大宝压银五十两,其余人共跟压九十六两,庄家获银八十四两!”
“越大宝压银一百两,其余人共跟压一百二十两,庄家获银一百一十六两!”
“越大宝压银一百两,其余人跟压一百五十两,庄家获银一百零二两!”
“越大宝压银……”
每一轮,每一笔,精确无比。
三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短短半个时辰,越大宝又是输进去五百两不止,加上其他人的下注,这一会儿到手的银子,已抵得过平时一旬。
王掌柜感慨道:“附属家族的公子就能随便拿出几千两,那富豪榜上的清河三家,到底握着多少钱财?”
“谁知道呢?”许掌柜端起酒杯。
“这要是让他知道咱们在坑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李掌柜担忧道。
“能有什么麻烦?”
王掌柜喝了口酒,不屑道:“隔着两千多里,他越家的手还能伸到平江不成?至于清河三家,怎么也不会给附属家族的公子出头。”
李掌柜笑道:“也对。”
王掌柜甩袖道:“一万两银子,咱们一年才赚多少?”
日头越来越高。
听着许胖子的逐条汇报,三人惊讶发现,越大宝输的越来越慢,倒是其他人输的越来越多。
“掌柜的,要不缓缓?”
许胖子迟疑道:“刘掌柜输了六百多两,宋老板输了八百两,西城马老大输了近一千两……再这么下去,赌局就要闹崩了。”
这些都是平江城里有名的商贾,也是他们请来坑越大宝的人。
但现在越大宝没能坑到,反是这些商贾,加起来投进去好几千两。
许掌柜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谁控的骰盅?”
“平三儿亲自控的盅。”许胖子苦着脸道。
王掌柜思索片刻,深呼吸一口气,下令道:“你去和老刘他们几个交待,让他们尽管往里砸,事成之后,我全数奉还。”
“好。”
许胖子徐徐退去。
转眼,又过了半个时辰。
“刘掌柜带话,他把身家全砸进去了,三千两,让我们尽快收线。”
“马老大让尽快收线。”
“宋老板不准备继续了。”
许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劝道:“掌柜的,缓缓吧,不急在一天,姓越的明天还会来的。”
王掌柜再也无心喝酒,冷声问道:“总共赢了多少?”
许胖子看了眼账簿,确认自己没有记错,颤抖着声音说道:“两万八千两,都是各位掌柜的钱,姓越的才输了八百两。”
王掌柜沉默一会儿,沉声道:“继续!”
————
这一次,许胖子去了很久。
他再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当。
王掌柜挑了挑眉:“如何?”
许胖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王掌柜愣了下,站起身子,加重语气道:“如何?”
许胖子断断续续道:“他……他压了四围骰……五百两。”
四围骰,便是骰盅里三个骰子的点数,都是四点。
一赔一百五。
“他赢了……”
许胖子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腾的一声。
王掌柜腿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