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叹了口气，说道：“实力不足，又眼馋那些奖赏，只好跟别人同行。”
苏曜问道：“你叫什么？”
中年人说道：“张司材。”
苏曜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忽然想到在不良人的记录里，张狂从前的名字叫作张司垣，好奇问道：“张狂是你什么人？”
“家兄。”中年人回道。
苏曜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我很好奇，如果得到奖赏，你们有两个人，该怎么分？”
中年人一愣，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名叫于平的大罗教老者阴恻恻地笑道：“苏小兄弟可真会挑拨离间，你只管交出头颅一用，至于奖赏怎么分，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
苏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确实不该我关心。”
他说道：“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能杀死李弘政，还会担心你们两个废物？”
于平狂笑不止，似乎听到了笑话。
张思材也摇了摇头。
在那些追杀令里，对苏曜的描述再详细不过，苏曜能杀死李弘政，是借着身份出其不意，而苏曜自己，破境一品还不足一年。
苏曜撇撇嘴道：“笑得真难听。”
于平甩着手里的长鞭，狰狞说道：“你很快就听不到了。”
“是啊。”
苏曜道：“很快就听不到了。”
他举起了临渊枪。
枪身银白胜雪。
白光越来越亮，仿佛太阳升了起来。
————
一刻钟后。
方圆数十丈内一片狼藉，树木尽数倾倒，积雪从战场消失，露出霜冻开裂的土地。
鲜血染出的殷红分外刺眼。
张司材箕坐在地，满脸苦涩。
旁边的于平脸色比他更为苍白，倚靠着树干，长鞭早已断成了几截，看着越来越近的苏曜，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狂妄和兴奋。
结果和他们的预想正好相反。
他们败得很惨。
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追杀令上那些描述都是错的，苏曜比人们的认知里强大太多，他们两人联合，别说杀死苏曜，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苏曜说道：“继续笑啊。”
于平颤抖着声音，指着他道：“你，你，你……”
他没有说完。
苏曜递出了长枪。
枪尖刺入于平的胸口，碾碎了他的所有生机。
紧接着，银白色的枪杆上忽然爬满一道道红痕，于平的尸体像是经历了无数虫蚁啃咬，转瞬变成一具枯骨，寒风一过，便寸寸消散。
苏曜的脸上也露出同样的红痕。
张司材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惊呼出声。
张司材能感觉得到，苏曜的气息在节节攀升，刚才战斗损耗的气血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过来，甚至还往上攀爬了稍许。
这无不在证明着一点。
——苏曜将于平当做了补药。
张司材面露惧色，想起了那个名震荒域的神术，凝聚起仅剩的气力，缓缓地站起身，双手握刀，朝苏曜拼死砍了过去。
苏曜侧身避过，长枪横扫，以枪杆砸在他的胸口，问道：“这么想杀我？”
张司材吐出一口血，明白了苏曜的实力为什么会和描述里相差巨大，嗤笑道：“本来是为了奖赏，但像你这样欺师灭祖、修行荒域邪术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就这？”苏曜随口问道。
“还不够吗！”张司材啐了一口。
苏曜擦了擦枪尖。
张司材闭上了眼睛，准备赴死。
苏曜却转身离去。
张司材愣住了：“你不杀我？”
苏曜斜了他一眼，抖抖衣服上的雪花，说道：“你一没欺师灭祖，二没修行荒域邪术，杀了你又拿不到奖赏，那我为何要杀你？”
————
时间过得很快。
苏曜过得很惨。
他再也不敢进城，不敢走官道，不敢去有宗派座落的地方，甚至不敢去那些人数稍多的小镇和村庄，像是一只穿行在树林的野兽，一刻都不敢停歇。
苏曜终于体会到江湖令的可怕。
苏曜和那些杀手不一样，那些人有夜幕庇护，能够潜藏在夜幕的据点里，而他现在没有任何一个朋友，可以说举世皆敌。
五天后。
苏曜来到了长安城东郊。
这里有片密林。
放在以往，以苏曜的性格，若是来到这样的树林，定然要学着那文人墨客吟诵几句诗词，赞叹几句山雪相配，好一幅大好河山。
但现在，苏曜只是踩了踩地面，找了棵比较粗的树，将周围清理干净，说了句不错。
地面没有霜冻得那么厉害，还算松软。
适合当坟墓。
这是苏曜为自己选择的坟墓。
苏曜受了重伤。
连续五天，他每天都要战斗四五次，手上又沾染了三十多人的鲜血，却也饶过了更多人的性命。
区分生死的方法很简单。
好与坏。
苏曜在不良人多年，对世间的绝大多数高手都有所了解，他觉得对方是坏人，那就一枪杀之，他觉得对方是好人，那就留人一命。
人们也发现了这点。
嘲讽的声音更多了些，一个欺师灭祖、杀了不良人副帅的邪修，竟然还玩这一套？岂不是俗话说的“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临渊枪刺入地面半尺。
苏曜蹲在枪边，从怀里取出一块面团。
面团早已冻僵，就像一块石头，这是昨天晚上他逃亡时，路过某个村落，用随身玉佩，跟一个农户交换的，那块玉佩，是苏家的家传物。
苏曜啃得很慢，咽得也很艰难。
就算他是一品境，修行了荒域邪术，也扛不住这么久的奔波和战斗。
他知道，就和之前数次一样，最多再有两个时辰，那些想要一朝成名、想要奖赏和名誉的人就会赶到，然后送他最后一程。
但还未等他吃完面团，一位身穿布衣的老者忽然出现在前方。
老者看着蹲在地上，仿佛一条流浪狗般的青年，摇头感慨道：“真是可怜。”
苏曜咧嘴笑了起来：“不劳费心。”
老者说道：“看来你准备好去死了。”
苏曜没有理他，快速吃完最后两口面团，抓起一把雪润了润喉咙，站起身，又一次握住枪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