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二月节。
丁褒返回了大和城。
何问收到消息，在城门处等着他，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开门见山道：“情况如何？”
丁褒叹道：“不怎么样。”
何问有些吃惊。
圣贤城坐落在东海之畔，也就是扬州的边缘，扬州的那些世家，最喜欢将子弟们送往圣贤城求学，如今丁褒亲自前往游说，怎么会不顺利？
丁褒说道：“并非他们不愿意出手，主要在于天灾的问题有些麻烦。”
何问不解道：“我接到的线报里，说官粮和商粮都已经到了，雪灾也已经撑过去大半，接下来就是些收尾的事情，还会有什么问题？”
丁褒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看着东北方向，解释道：“一场大雪，冻死了地里的庄稼，之后寒土难以开化，春耕也算是废了。”
“但两茬粮食不算最严重的，最严重的在于雪灾的起因。”
丁褒指指荒域，又抬手指了指天上；“如果老天爷再来一场灾害，并冀豫三州，就真的危险了。”
何问清楚问题的严重性，皱眉道：“扬州的门阀怎么说？”
丁褒说道：“迁徙。”
何问道；“南迁？”
丁褒点了点头：“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有向南迁徙这一条路可走，而那些门阀们最重民心，他们会很乐意帮忙安顿。”
何问深呼吸一口气。
说起来简单，但真要有那么一天，一定会有许多人宁可死在那片土地上，也不愿意迁徙离开。
丁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看着他说道：“过来接我，看来你是准备好最后一战了。”
何问嗯了一声。
丁褒指了指守在城关口的不良人据点，好奇问道：“我离开这些天，你胜过温岳没有？”
何问说道：“没有，温统领的招式杀性太重，想要胜过他，比杀死他还难。”
丁褒微笑问道：“那你能杀死他吗？”
何问想了想，没有否认，自信道：“如果生死之战，可以。”
丁褒哈哈大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圣贤学院后，两人战了一场。
丁褒败了。
但他没有多少遗憾。
去年六月，两人第一次试剑，到现在已过去半年时间，何问只用半年，就完成了柳玉给他定的目标，走完了许多人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路。
丁褒觉得，败给这样的后辈，不冤。
何问拜托道：“我离开后，姜楠就多麻烦丁先生照顾了。”
丁褒拍拍胸口：“放心。”
————
夜色深沉。
看着前方的小楼，何问想了想，上前敲了敲门。
柳玉还没有睡，借着烛火，正在审查那些送来的卷宗，盖上自己的印鉴。
柳玉毕竟是圣贤城曾经的城主，从去年重新入世后，就变得格外繁忙起来，尤其是这段时间，大和城各方都会将消息整理好请他过目，还有许多事需要得到他的首肯。
就算住在一所学院，何问都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先生，我们准备明天离开。”何问说道。
柳玉放下墨笔：“白天的时候，红叶已经和我说过了。”
何问问道：“先生还有什么需要交待吗？”
柳玉笑了笑，看着眼前也算作自己半个弟子的年轻人，沉声叮嘱道：“剑仙路途遥远，虽然你时间紧迫，但也不可急于一时。另外，你此去长安，期间少不得与夜幕或是其他凶徒交手，注意拿捏好分寸，若是碰上成名已久的强者，能退则退，不可强求。须知过刚易折，君子不立危墙……”
柳玉话音一顿，轻声叹道：“不多说了，你的路还长，凡事多想一想就好。”
何问恭谨道：“晚辈明白。”
柳玉忽然说道：“你和你师父多有相似。”
何问一愣，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柳玉看着他，认真说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我希望，你将来能站的比他更高，走的比他更远。”
————
第二天，何问与红叶离开了圣贤学院。
他们没有急着赶路，而是跟着唐家北行的商队，慢慢地向长安城行驶。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道路两旁的人群里，站着一位青衫文士，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确定商队出城后，他转身走向了黑暗里。
他叫屠青，也是夜幕黄泉。
“已经走了。”
黄泉看着眼前的和尚，心里多有不满。
注意何问与红叶什么时候离开大和城，这本该是唐乙的任务，唐乙死后，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黄泉和引路人一样，同样是夜幕尊者，自然不愿意被对方指示，但面对这个看起来和蔼如暖阳般的和尚，黄泉却不敢拒绝。
引路人说道：“很好。”
黄泉微笑道：“要不要动手？先说好，人你可以杀死，但他们的尸体，要归我。”
引路人温声道：“不用。”
“不动手你让我看这么多天？”
黄泉有些恼火，冷声道：“该不会你不敢动手，怕了那寺里的杀神？我早跟你说过，圣教布局遮掩了天机，那杀神在没准备好之前，是不会出关的。”
他的语气格外不屑。
引路人却在心里叹了口气。
七邪教对屠青寄予厚望，甚至认为以他对化血术的掌控，日后或许真有机会和他的名字符合，血洗青山。屠青在多年前就被七邪教派到中夏，也是那时候走进了夜幕。
引路人之前对屠青并不了解。
在何从离开后，屠青便接任了黄泉尊者位，引路人布局时，也将屠青考虑了进来，但了解越多，他对这位荒域走出的邪修越是失望。
引路人精通精神武学，他比谁都明白，纵使屠青话语里和性格看起来多有骄傲，骨子里却仍充满着自我怀疑。
谢周来过大和城几次，屠青每次都说着为圣教报仇，却连见谢周的勇气都没有；法显就在兰若寺里，屠青每次提起对方的语气里都充满愤恨和不屑，称呼却仍是杀神、杀神。
“收拾东西，随我去长安。”
引路人撂下一句话。
黄泉本想拒绝，但对上他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改了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