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剑转瞬即分。
何问低下头，看着右手虎口处崩出的伤痕，心里很是诧异。
剑重灵巧，枪重气势。
以剑撼枪本就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他没有内力，出剑时力道不足，所以在硬碰硬的对决里，必然不会是苏曜的对手，但何问没想到的是，苏曜的枪劲会如此霸道，甚至比镇守大和城的温岳还强。
当然，苏曜也好受不到哪去。
他的脸色，苍白到仿佛一张白纸。
在临渊枪接触紫气东来的一瞬间，便有一道强大的、恐怖的、充满杀戮味道的气息闯入了他的脑海，令他头痛欲裂，痛楚一波接一波袭来。
模模糊糊中，苏曜似乎看到了一座祭坛，祭坛里面镇压着无数鬼魂，呼救和咒骂声凄厉无比。
那是一片幽魂的地狱。
苏曜使劲晃晃脑袋，驱散意识里的幻象，不自觉地想起了去年冬天，在清河遇到引路人的场景，和现在的感觉多有类似。
只是，什么时候精神武学也能通过剑招施展了？
难不成何问跟引路人学了两手？
苏曜不知道，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将精神武学融入剑招是谢周的提点，但这一剑却是何问自创的招式，不仅包括引路人的精神武学，还包括法显传授的一梦三生。
正因如此，何问才能将自己在血祭祭坛里见到的画面，通过剑招刻画出来。
“再来！”
苏曜脚下猛踩，鞋底石板破碎，长枪裹挟着石粒，朝着何问的胸口刺去。
何问当然不会和他继续硬碰，紫气东来直直地递出，在即将和长枪触碰的时候，忽然间向右倾斜，斜着朝苏曜握枪的胳膊刺去。
这一剑简简单单，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的特殊可言。
苏曜却不敢把它当作普通的一剑。
精神武学素来以神秘莫测著称，鬼知道哪一剑里藏着比刚才更为可怕的精神攻击。
世间公认，对付精神武学最好的方式是封闭五感，但这有一个前提，对手只擅长精神武学，而何问不同，他本质上仍是一名剑客，在剑客面前封闭五感，和找死能有什么区别？
一时片刻里，苏曜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最好的应对便是躲避。
他整个人向后拉扯，手腕翻转的同时，枪身横着砸向了何问的腰部。
快如闪电。
却没有快过青山的七星步。
本该志在必得的一枪落在了空处。
何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右后方。
苏曜愣了愣，继而无奈苦笑。
是啊。
何问刚离开青山那会儿，最早显露的就不是剑术，而是那一手比徐景用出行剑式还要快上几分的轻功，在速度这一项，他早已领先同辈人一大截。
苏曜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何问把轻功造诣尽情地发挥出来。
他竖起临渊枪，枪杆点地。
以他为中心，一道血色屏障向外扩散，短短片刻便覆盖了周围数十丈的区域，就连空中漂浮的水汽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这是……
血毒的雏形！
尽管相比于屠青，眼前的血毒显得很是薄弱，但血毒本身，就是能够影响到一品境的奇毒，在空山密林里施展倒也罢了，在长安城里施展，仅是余留的一点残毒，便能够杀死那些没有接触过修行的普通人。
今夜以后，这条长街怕是要封闭数天，直到将血毒彻底肃清。
最重要的是，血毒只有将化血术修练到最顶层，才能够提炼和使用。
何问眼神微眯。
按照三叔的说法，从苏曜接触化血术，到现在只有一个多月，这么算下来，苏曜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把化血术练到了最高层！
天赋？
还是更早就有接触？
放在以往，何问相信前者，但此时此刻，他更倾向于后者。
何问终于动了杀心。
下一刻，他整个人从原地消失，连带周围那些杀气凝成的血剑，纷纷冲进了那片毒雾。
苏曜来不及闪避，双手握住枪杆尾部，整个人一跃而上，砸向了何问的头顶。
这一次，何问没有躲。
不是被那些血毒影响，而是他不想躲，他不能任由苏曜继续使用血毒，而选择硬碰硬和以伤换伤，是结束战斗最快的方法。
剑身与枪杆撞在了一起。
轰的一声巨响！
长街狂风大作，飓风中心的两人同时向后翻滚，各自砸进了街道两边的商铺。
何问咳出点点血迹，重新走了出来。
苏曜也走了出来，身上的夜行衣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看起来凄惨至极。
在他的左肩处，更有一道剑痕，鲜血不停流出，隐隐可以见到森然的白骨，只差一点，他就和唐修一样变成独臂。
“看来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果然比不上自己修练的。”
苏曜自嘲一笑，封住了左边经脉。
何问冷声道：“你早该清楚。”
苏曜说道：“现在也不晚。”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看了看和红叶战斗在一起的布衣老人。
儒门武学与心剑术，这两者都不重杀伐，所以那边的战斗要温和许多，两人都没有受伤，只是老人的长须断去了一半，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家伙，该走了！”
苏曜长喝一句。
老人对他挥了挥手。
马蹄声越来越近，应该在几条街外。
几人都明白，最多再有半刻钟，城卫军和羽林军里的精锐便会赶到，一旦被军队围困，就算是无双榜上那些成名强者，都不敢保证逃的出去。
苏曜忽然挥去了街上的血毒，感慨说道：“失去了一切，便再无可失去，包括生死。”
何问没有理会。
紫气东来穿过风雨，刺向了苏曜的咽喉。
苏曜没有动，平静地看着这道剑光。
等死？
何问皱了皱眉，剑招有些迟疑。
苏曜看着他的眼睛，大手一挥，笑嘻嘻地说道：“喂喂，何问你这家伙，真是他娘的不要脸！怎么，你不会想着杀死我，欠我的那顿酒，就不用还了吧？”
听到这句话，再看看他脸上熟悉的笑容，何问有种错觉，从前的那个苏曜又回来了。
决然的杀意瞬间收回。
何问正准备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
呲！
一杆枪冲进了他的视野。
枪尖从他的右胸刺入，枪尾从背后穿出。
一枪穿身。
鲜血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