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明白辛词的意思。
定山河是镇国剑,除去李棠溪,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使用。
谁会偷它?
夜幕有可能。
谋乱的外域贼人也有可能。
但最大的可能,是皇族子弟。
因为在皇族内部,还传有另一句话。
——手握至尊剑,如何不是至尊?
毕竟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个位置,本就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而不管哪种可能性,这都属于皇族内部问题,青山作为外人,自然不方便掺和进去。
红叶与何问早已下山,可以不在乎这些,何问也被革除掌门,代表不了青山。
但如果辛词也留下,青山掌门一脉的三名年轻弟子都在,那和青山落场还有什么区别?若是再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会曲解为青山对皇族的挑衅,而那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辛词无奈说道:“皇家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师父也不会让我留下的。”
红叶却不这么想,看了看屋里昏迷不醒的何问,声音微寒说道:“但如果他们解决不了,就不是一个姓氏的事情了。”
“相信我,陛下比你更想找到苏曜。”
辛词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看来,苏曜离开不良人后,明显加入了某个势力,就像夜幕那些刺客,有人帮忙遮掩,自然不好找。”
红叶知道,他不是在给皇家当说客,也不是在替苏曜开解。
事实就是如此。
长安这片水面底下,不知有多少见不得阳光的阴暗处,苏曜藏身其中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大海,就算是青山倾力出动,也不一定比皇家做得更好。
“那也不行。”
红叶平静说道。
辛词沉默片刻,安慰说道:“苏曜那一枪留手了,师弟真没啥事,最多休养个把月,就能恢复如初,保证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红叶没有接话。
辛词看着她仍有怒气的侧脸,心想师父说的果然没错。
行走在外,尽量不要得罪女人。
一旦生起气来,当真恐怖如斯!
辛词耸了耸肩,也就没再劝说什么。
他知道。
有些人要忙起来了。
比如相府的势力。
比如柳玉给师妹的人脉。
比如何家在长安城里的眼线。
那些人的修为可能不高,但论起查案和玩阴的,一个赛一个的熟练,他们会一点点抽丝剥茧,从市井到朝堂多方位入手,直到把苏曜和背后势力的一切探查得干干净净。
辛词也不劝阻。
他同样关心何问。
只是这种关心,与红叶的关心不同。
在辛词看来,虽然苏曜在战斗中耍了些卑鄙手段,胜之不武,但说到底,终究是师弟一时疏忽,怨不得别人。尽管伤得有些重,可战斗又不是过家家,哪有不负伤的时候?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与红叶讲道理?
辛词还没糊涂到那种程度,只是默默替苏曜和背后的主子哀悼了片刻。
已经得罪了不良人。
今夜刚刚得罪了秦王府和圣贤城。
又莫名其妙得罪了整个何家。
真惨。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触怒陛下,两人都没有这个顾虑,照现在这情形,恐怕陛下心里,巴不得长安城的所有世家都发一把力。
————
千秋节的夜晚有雷火摧毁了朱雀门,消息就像毒药一般,迅速传遍了长安城。
但涉及皇城颜面,就算长安民风彪悍,民众们也不敢当面谈论,只是在背地里少不了嚼几句舌根,哈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生活一切如常。
午饭过后,有位穿着简单布衣、面貌有些丑陋的老人驾着车,停到东市那座阁楼前,推门走了进去。
苏曜眼神微眯。
在他的感知里,眼前这位老者不仅换了张脸,就算气息都改变了许多,如果不是腰间悬挂的白玉,几乎认不出和昨夜是同一个人。
“你的脸?”苏曜问道。
老人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开门见山道:“如你所愿,主上答应见你。”
苏曜说道:“好。”
兴许是昨晚盗取定山河成功,得到了主上认可,这次老人没给他喝安神引,也没遮挡他的视线,直接请他上了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东市逐渐落于身后。
苏曜隔着车帘,看着驾车的老人,忽然问道:“你在担心?”
老人面色不变:“我为何担心?”
“我见过主上,他的实力只有二品,想在长安城摆弄风雨,许多事情只能依靠手下。”
苏曜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主上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
老人反问:“那又如何?”
苏曜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理所当然道:“我比你强,各个方面都比你强,那么我的到来,必然会取代你在主上心里的地位。”
或是他这句话说得太过狂妄。
老人笑了笑,嘲讽道:“自知之明是个好习惯,可惜你没有。”
苏曜说道:“脑子更是个好东西,可惜你年纪大了,不会用。”
老人冷哼一声,懒得言语。
苏曜开心说道:“你看,连骂人都骂不过我,还敢不服?”
老人握缰绳的手一顿。
怒火在他心里翻腾。
他忽然很想停下马车,然后打碎车厢,把苏曜暴露在阳光下面,那样姓苏的一定会死得很惨。
可是他不敢。
他不想为苏曜陪葬。
苏曜察觉到他的心思,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依靠在车厢上,百般无聊道:“像你这样的老书生,大道理说的比谁都响,做起事来却比谁都怂,白瞎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老人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我不明白,就算我对你有所阻拦,值得你这么大怨气?”
苏曜托着下巴,沉吟道:“嗯……听你这么说,确实不值得,是我有些过分了。”
老人挑了挑眉。
不待他说句公道话。
苏曜突然话锋一转,笑嘻嘻道:“但是我乐意啊,我这人就是记仇,你说我像丧家犬,我也想看看老先生你变成丧家犬,会是什么模样?”
他说的很随意。
就像是朋友间的玩笑。
落在老人耳中,却让他如坠冰窖。
“你疯了!”他怒斥一句。
苏曜点头:“是啊。”
老人不再说话。
手中的缰绳几乎握到断裂。
他有些想不通,自己和苏曜之间明明没多少仇恨,为何会有种不死不休的味道?似乎……似乎苏曜故意把他当作了仇人。
两人不再言语,马车很快到了终点。
皇城脚下的永兴坊。
也是一座王府。
魏王府。
……
……
ps:啊嘞嘞,终于用上“恐怖如斯”这四个字了!!斗气化马,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