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溪把两人送进皇宫。
他没有跟着进去,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少有地生出一缕厌烦,对最近发生的事、也对自己、对长安。这数不清的弯弯绕绕,要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另一边。
何问与红叶在一位小太监的引领下,沿着丹陛石铺就、刻满浮雕的御路,向宫城深处的甘露殿走去。
祥云、寿山、常青树……
浮雕沐浴着阳光,显得分外庄严。
守在两边的羽林卫们认出了两人的身份,眼神里略有惊异。
时至今天,十三州界都已经知道,眼前这位佩剑的锦衣青年身负天妒,恐怕命不久矣;旁边的少女,则是柳玉新收的关门弟子。
两人都已步入一品。
如此年轻的一品境,当然值得人们为之震撼和羡慕。
也有敬畏。
敬畏他们的天赋和背景。
被众多目光的注视着行走,两人都没什么感觉。
红叶是第一次见到皇城的模样,一边好奇周围的皇家建筑,一边感叹平常世家和宫城确实天差地远。
世家都喜欢在规制内扩建门宅,买家奴收护卫,以此来壮大自家的气势,但皇宫不需要这些,两排羽林卫一站,在气场上,便足以碾压天底下的所有世家。
何问牵着红叶的手,与她轻声介绍着。
甘露殿很快就到。
领路的太监悄然退去,常孚微笑从殿内走出,先是朝两人点头致礼,接着挥手示意守在旁边的侍卫和宦官们与他一起离开,只剩下何问与红叶两人站在门前。
红叶微怔,扯了扯何问的袖子。
何问点点头,轻声道:“确实是一品。”
他们说的是常孚。
外界盛传,常孚不修武学。
上次常孚去秦王府宣旨时,何问与红叶没有出门,这次碰面他们才注意到,原来这位陪侍于李彻身边的太监首领,是位顶尖的一品境强者。
而且极其擅长隐藏。
只有这样,才能瞒过满朝文武。
但何问是道心天成,红叶身为心剑斋的正统传人,随着两人的境界迅速攀升,世间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在修为上瞒过他们。
甘露殿内。
李彻批完手里的奏章,整理好书桌,望向门外的两个年轻人:“你们不进来吗?”
何问与红叶对视一眼,走到李彻身前站定,躬身行礼。
不是跪拜礼。
而是晚辈礼。
就像上面坐着的是何事一样。
李彻也不介意,明白道家门派尤其是青山出身的弟子不喜欢朝中规矩,指了指旁边的案桌,微笑说道:“坐吧,放轻松些,朕这里和相府没什么区别。”
他的声音很温和,神态也很随意。
仿佛两人确实是他的子侄。
不对。
如果是他的子侄,他绝不会这么和气。
因为子侄不需要拉拢。
而何问与红叶,以及两人背后的谢周和柳玉、何家、青山与圣贤城,都是李彻需要拉拢的对象。
“多谢陛下。”
“朕记得上次见面,你方才七八岁,和谢先生一起来的皇城,一晃眼的功夫,可就十几年过去了。”
李彻看着何问说道。
何问笑道:“陛下却是一点没变。”
李彻爽朗大笑。
殊不知,何问这句话算不得恭维。
李彻仍是满头黑发,脸上也只有几道细微的皱纹,与他印象里的那位皇帝相比,确实没什么改变。
而且何问的感知不到李彻的境界。
似乎李彻随身携带着某样东西,把他的气息完美遮掩了起来。
“当真英雄年少啊!”
李彻感叹一句,又看向红叶:“朕当年还是皇子时,可没少去圣贤城听玉柳先生讲课,说起来也算先生的半个记名弟子了,先生近来可好?”
红叶回道:“师父挺好的。”
李彻点点头,不再浪费时间说些客套话,笑着说:“朕知道你们来这里想要问些什么,但在次之前,朕有个问题想先问下你们。”
何问说道:“陛下请讲。”
“得罪四大书院、以及趟进长安的浑水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朕确信你们没有受到何家或青山指使。”
李彻看着何问的眼睛:“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问沉默了会儿,微笑说道:“从感性而言,棠溪是我的朋友,有人针对他,我自然要站出来;另外,陛下应该清楚,那天晚上我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寻仇也说得过去。”
“但这两点都不是原因。”
“我师父出关离山已有一年半,法显前辈闭关也近一年,陛下应该清楚他们在做什么;玉柳先生再次入世,也是同样的理由。”
说到这里,何问停顿了片刻,认真说道:“身为弟子和晚辈的我们,必然会跟从他们的意志和脚步。”
这便是道义。
修行中人,当行此道。
以兰若寺为首,大和城诸多门派、百万信徒拦截荒域。
圣贤城书生持剑,震慑海域万岛。
都是同样的理由。
李彻笑了起来,说道:“国士也。”
他对何问的回答很满意。
他从抽屉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令牌,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女问道:“不知你们可愿意收下这个?”
“这是?”何问心下好奇。
“皇城客卿令。”
李彻肃容道:“你们应该听过。”
何问一愣,轻声道:“颜道长。”
红叶喃喃道:“元师兄。”
“不错。”李彻点点头:“目前皇城客卿只有颜道长和元先生两人,你们可愿意收下?”
两人双双沉默。
在天府城时,何问曾听梁祁介绍过皇城客卿。他知道,凭借李彻手里的令牌,不仅能借调各地不良人,特殊情况下甚至有调兵之权,可以说,皇城客卿等同于半个不良帅与将军的结合。
皇城客卿需要隐瞒身份。
何问与红叶显然不符合这点。
但同样的,恐怕不会有任何人想到,他们会接受李彻的邀请,接任皇城客卿一职。
何问迟疑道:“我是青山与何家的子弟,陛下就不担心赠出的权力太大?”
李彻摇摇头,语气里没有半点的担忧:“若是你父亲与谢先生愿意,我再送出两块令牌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