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现在只剩郭大绍了。
他的身前再无旁人。
那些跟了他几年,准备继续跟他远赴长安的仆从们,为了能让他活下去,哪怕只是多活几个呼吸,尽数死在了他的身前。
驼背老人面如枯木,站在尸体堆里审视着他,好像在看一条死狗。
老人有些想不通。
活着明明是天底下最最最重要的事情,为何有人肯为其他人放弃生命?
真的很愚蠢。
老人加入夜幕,服从于引路人尊者,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更多活得更舒服,但他绝不愿意为了夜幕或尊者去死,也没有谁能让他甘愿赴死。
老人看着死狗般的郭大绍,嘲讽道:“你不该对他们那么好的。”
郭大绍沉默着,还是不说话。
驼背老人的手掌向他的头顶下落。
砰然一声巨响!
郭大绍还是没有死。
有道剑光宛如飓风般袭来。
这是郭仲绍的剑。
————
“找死!”
北松亭的孙长老冷笑出声。
同等层次的剑修对战,分心已是大忌,更何况放弃自己的佩剑。
孙长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剑势顿时暴涨,先一剑斩断郭仲绍的右臂,防止他再次使用御剑术,紧接着剑刃就斩向了他的咽喉。
郭仲绍和孙长老,两人使用的都是北松亭真剑,但郭仲绍修行岁月尚短,实力本就不如对方,长剑脱手后连闪躲都做不到。
“哥,再见了。”
郭仲绍默默念道。
他闭上了眼睛。
郭家的二少爷,这个出身北松亭的天才弟子,未来甚至有望成为北松亭掌门的弟子,直直地倒在地上。
他已经没有生息。
但他的剑仍守在兄长身旁。
长剑宛若飞鸟,绕着郭大绍旋转飞行。
剑气依然
剑意更盛!
“器灵!”
孙长老惊呼出声。
驼背老人也震惊不已。
谁能想到,在这一刻,原本只是普通的长剑竟然产生了剑灵!给人的感觉,宛若奇兵谱上的绝世名剑。
郭大绍紧紧抿着嘴唇,眼眶湿润。
“你说的对。”
他盯向驼背老人,惨笑着说道:“我确实不该对他们那么好,也不该犯贱,带着他们去长安,更不该喊上二弟随身护送。”
“现在他们死了。”
郭大绍扯开沾满血迹的衣衫。
这都是自己的责任,也是自己的错。
他没觉得家仆们有多重要,无非是做饭好吃,使唤着比较习惯而已。
但他与他们已经相处了几年。
他也没觉得与二弟亲近。
他住在城里,郭仲绍留在山上,两人一年只会见几次面,郭仲绍嫌他窝囊丢人,他嫌郭仲绍古板、无趣、骄傲、目无兄长。
但他们是血肉兄弟。
他要报仇。
要血债血偿!
郭大绍红了眼睛,伸手握住身前的剑。
这把剑被郭仲绍温养多年,现在已经拥有成为绝世名剑的资本,但它没有对郭大绍有任何的排斥感,反而乖巧地落入他的手里。
它的灵性,来源于郭仲绍的意志,也是守护兄长的遗志。
郭大绍双手握剑,举过头顶,用尽全身的力气斩落。
驼背老人嘲讽地看着他。
名剑又如何,有用?
道理很简单。
孩童拿起棍棒,仍不是成年人的对手。
但下一刻,驼背老人便发现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内力忽然间仿佛寒水结冰,丝毫不能流动,老人反应迅速,侧身避过剑刃,一脚踹到郭大绍的膝盖上。
骨节的断裂声清晰可闻。
郭大绍瘫倒在地,长剑脱手,可怜地悬浮在半空中。
“到此为止吧。”
孙长老眼神贪婪,活动着手腕走上前来,说道:“这把剑不错,我要……”
话还没有说完。
似乎有一道黑影从余光里闪过。
他揉了揉眼睛,看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握住了剑。
那握住剑的黑影是一个青年。
驼背老人深呼吸一口气,骇然问道:“孙长老,你可看清了?”
孙长老说道:“没有。”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身法。
就像一只鬼。
孙长老看着那黑衣青年,继续说道:“好在剑意不足,整体稀松平常。”
驼背老人揉了揉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附和说道:“的确稀松平常,但既然孙长老想要那把剑,这人就交给你了。”
说着,他缓缓向后退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开始逃。
因为他认出了青年的身份。
剑意不足是真的,青年擅长的根本就不是剑,而是刀,两把在夜幕极其有名的刀。
一名血月,一名朔月。
青年曾是他们的少统领。
去他妈的稀松平常!
郭大绍也认出了林朔月的身份,绝望的情绪终于有了依靠,咬着牙狠狠说道:“林兄,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林朔月暗叹一声,以手作刀,拍在郭大绍的颈部。
林朔月当然看得出来,在生死绝望前挣扎这么久,此时此刻,郭大绍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绳子,稍有不慎就会直接死亡。
林朔月扶着他靠在树干上,轻声说道:“我尽量杀。”
说完,他又变成了一道影子。
孙长老莫名地有些紧张。
他向前踏了一步,然后他的腿断了。
他举起手里的剑,然后他的手断了。
他想说话,然后他发现自己说出来的,只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他的心口处多出一个血洞,那把他觊觎的、属于郭仲绍的剑正插在心脏里。
没有人能救他。
也没有人敢救他。
其余四个一品境的杀手早已经逃离。
“看好他。”
林朔月对那个侍卫交待一声,拔出短刀追了上去。
凉风拂动。
他随着树叶起伏,与周围融为了一体。
确实很像鬼。
如果只谈境界和硬实力,那几个杀手比他弱不了太多,但如果真正战斗起来,这种层次的杀手,只要不结杀阵,他能打一百个。
只因他叫林朔月。
稀松平常的林朔月,最擅长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