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与北疆，相隔七千余里。
埋骨战场的杀阵无论如何传不到长安，除了镇北城和草陆里的人，只剩法显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
但相比北疆紧张的气氛，长安这边也好不到哪去。
立储的呼声从朝堂传到了民间，京都一时间风起云涌，许多保持沉默的大人物们都开始表态，希望李彻能趁早定下接班人。
便是在这个当口，李彻颁下旨意，让三皇子李棠溪入朝参政，紧接着宣布了与镇国将军府的联姻。
朝野一片哗然。
王恪靖站在了准女婿身后。
何事也出人意料地支持李棠溪。
圣贤城一脉的朝臣们当然毫不犹豫。
他们很有默契的，谁都不过问李棠溪的想法，却又统一战线，坚决要把李棠溪推到东宫的位置上。
“三师父，我有点搞不懂。”
李棠溪是第一次上朝，回到家中后，整个人仍晕乎乎的，看向正在书房练字的儒生。
“他们选我干嘛？”
两只大袖子不停甩动。
李棠溪觉得就连衣服都让他心烦，解开头冠，脱下官服，很没形象地趴在桌上，嘟囔着朝堂里发生的事情。
刚才议事时，父皇数次询问他的意见，说对了就是一阵夸奖，说错了先是鼓励然后还是一阵夸奖，言语间丝毫不掩饰想把他立为太子的心思。
但他根本不想做太子。
为何不给皇兄他们？
李棠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父皇也就罢了，其他人又是怎么想的？”
前些天，他丢失了定山河。
过半朝臣与他对立，不少人还上奏李彻，希望贬黜他的皇子身份，将他逐出长安。
如今倒好，一个个比墙头草还墙头草，都开始跟随于他。
李棠溪惊讶地发现，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支持他的人翻了数倍，竟然不比支持李修曌的人少，甚至犹有过之。
要知道，李修曌在朝中经营了二十年。
冉轲瞥他一眼，拿压尺敲在他的脑门。
李棠溪坐直身子，忽然想到上个月冉轲走访四大书院，返回长安后就消失了好一阵子，疑惑问道：“三师父，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帮你游说去了。”
冉轲放下笔，回了他一句。
李棠溪嘴巴微张，震惊道：“所以说他们支持我？”
冉轲点点头道：“我给了他们保证。”
好吧。
一切都有了解释。
党争很危险，但有冉轲作保，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至于把身家全赔进去。
这样一来，自然有很多官员改变心思，选择跟随李棠溪。
李棠溪想通这点，好生欲哭无泪，把下巴搁在桌面上，有气无力地吹着额前的发丝。
“您为什么啊？”
“因为陛下给了我保证。”
冉轲说道：“站在圣贤城的角度上，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李棠溪问道：“父皇保证了什么？”
冉轲笑了笑，没有回答。
————
魏王府的正殿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中年男人穿着淡青色的长衫，头上别了件玉簪，看起来温文儒雅，给人春风拂面的亲切感。
王府里的侍卫们聚到一起，站在门槛外，看着前方的青衫儒士，如临大敌。
这人没有通报，直接走了进来。
侍卫们想拦却没能拦住。
青衫儒士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低头看着手心掌纹，微笑问道：“你们的殿下呢？”
无人回答。
有个胆大的年轻侍卫拔出刀，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却惊呼一声，发现手里只剩下个刀柄，刀刃被腐蚀得不成模样，风一吹便化成了铁灰。
不多时，李修曌快步走了过来。
“都下去吧。”
李修曌挥退围在门外的侍卫们，转头看了看殿里的儒士，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淡然说道：“我记得并没有喊你过来，你也不该现在过来。”
儒士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说道：“我来拿我的东西。”
李修曌说道：“你的东西？”
儒士笑了笑，反问道：“殿下还需要我提醒吗？”
李修曌摇了摇头。
儒士笑道：“那就给我吧。”
李俢曌又摇了摇头。
儒士微怔，压抑火气说道：“圣血呢？”
他不信李修曌听不懂他的意思。
圣血提炼好的时候，他跟随着引路人居无定处，索性给教主们送去消息，交待把圣血直接送往长安，暂时放到了李修曌府中。
如今李修曌却在装傻？
黄泉再次问道：“圣血呢？”
李修曌说道：“没有。”
黄泉神色阴沉，眼底杀机显露。
李修曌停下脚步，转过身，没有半点担忧的情绪，就像君王审视着蝼蚁。
“殿下觉得我不敢？”
黄泉冷声质问。
李修曌微笑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七邪教屠青，夜幕黄泉尊者，天底下哪还有你不敢的事情？这不，青山就在城外不远。”
话语里尽是羞辱的味道。
你叫屠青，青山就在眼前，敢去吗？
黄泉冷哼一声，握紧了拳头。
他确实不敢。
别说过去，甚至不敢在青山附近停留。
虽然伤已经养好，但他对青山的剑尤其那把木剑的恐惧已经刻入灵魂。
“圣血对殿下无用。”
黄泉压低声音，妥协说道。
李修曌说道：“但对别人有用。”
黄泉愣了片刻，问道：“你把我的圣血给了别人？”
李修曌说道：“所以呢？”
听到这话，黄泉真的要崩溃了。
他天赋非常好，很早以前，就将化血术修炼到了最高层，在荒域罕逢敌手。可修到最高层后，哪怕吸收了无数人的鲜血，给他带来的提升依然微乎其微。
他需要圣血。
他渴望圣血里的力量。
圣血没了？
怎么能没了？
黄泉不愿意相信，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拳头也随之落下。
轰然一声闷响！
走廊里十数根梁柱应声折断，木屑和石块乱飞，砸进两边的厢房。
黄泉痛嘶一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护在李修曌身前的青年，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拳对拳。
血毒对血毒。
化血术对化血术。
这场对决里，黄泉是输了的一方。
“原来是你。”
黄泉带着恨意，苦笑说道。
苏曜擦去拳头上的血迹，没有说话，右手抬起，临渊枪落在他的手中。
李修曌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拍拍苏曜的肩膀，指了指走廊前方。
那里有一片黑暗。
黑暗里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