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门派的记载中,从未有人以精神武学为基础成就领域,不管用了什么办法,引路人终归是第一个。
在这一方面,他确实堪称引路人。
他把自己的领域称为净土。
净土很快笼罩了整个芙蓉园,周围的气息诡异至极,到处都是敲磬和念经的声音,令人有种处在佛门香寺的宁静感,下意识想对佛寺的主人跪拜。
主人自然是引路人。
他是净土的佛。
但如果实力不够或者心境不稳,仅是踏入这片净土便足以入魔。
何问看了冉轲一眼。
冉轲轻轻摇头。
一年多前,清河城的夜色里,两人曾合力胜过引路人一场,但今夜他们谁都没有信心再胜一场,甚至连自保的信心都没有。
因为不止有引路人。
黄泉、赤鬼和丁绿绮已经靠了过来,他们三人本来实力稍弱,可被引路人赠予一部分领域的力量后,散发出的气息也弥足恐怖。
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苏曜。
他手握临渊枪,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引路人斜了他一眼,继而又看向何问与冉轲几人,显然不打算给他们准备的时间,抬起右手挥了挥,说道:“开始吧。”
没有人回话。
黄泉忽然盘膝坐下,闭上双眼,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
赤鬼向左侧挪了挪。
丁绿绮低声念了句经文。
他们三个谁都不是佛门弟子,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散发出的气息无限接近于引路人,就像是拜在后者门下的亲传弟子。
见到这幅情景,冉轲神色微变,沉声道:“他们要布小佛陀阵,不能等!”
小佛陀阵是少林秘传,对布阵弟子的契合度要求极高,即便从小同吃同住的师兄弟都不一定能布阵成功。
然而此时此刻,有引路人的带领,没有谁会怀疑布阵失败。
何问几人也深知这一点,领域的出现就几乎把他们逼入绝境,如果再陷入阵法中,那么胜负立分,一切的挣扎都将失去意义。
“红叶!”
何问扭头喊了一句。
红叶嗯了声,敲了敲溱洧剑的剑柄。
以她为中心,忽有淡淡白光扩散,如水雾氤氲,在净土世界隔绝出一片小天地。
敲磬的声音顿时从耳边消失。
这是心剑领域。
当世唯有红叶掌握的心剑领域。
和引路人相比,现在的红叶要弱许多。
和净土世界相比,心剑领域毕竟还不算真正的领域,它无法与净土对抗,但让其中的几人保持心境清明,不受佛音的影响已是足够。
没有净土的影响,何问不再犹豫,身影在原地消失,剑光划破夜色,留下一道淡紫色的剑痕,朝远端的黄泉斩落。
李棠溪与他同时,持剑斩向了丁绿绮。
溱洧剑对准了赤鬼。
冉轲紧盯引路人的动作。
他们一共是四个人。
敌人却不止四个。
引路人扭过头,看向苏曜,微笑说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苏曜咧嘴道:“当然。”
长枪抖动。
挽出朵朵枪花盛开。
临渊枪通身银白,在苏曜的全力攻击下,同样银白色的池水随枪势而起,似乎一道白练凌空,曲江池两岸被照耀的无比明亮。
白练朝李棠溪的方向掠去。
冉轲神色大变,他心里很清楚,如今的李棠溪本就不是苏曜的对手,倘若同时对上苏曜和丁绿绮,恐怕撑不过几个回合就会身死。
铮的一声。
冉轲抽出剑,准备去救李棠溪。
“佛说,禁!”
引路人伸出右手,指着他说道。
话音落下。
冉轲的身形顿在原地。
在这一刻,他竟然无法移动分毫,手里长剑弯曲,就连已经斩出的剑气都随着“禁”字的出口而消失不见。
言出法随!
与在清河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如果说从前的引路人施展言出法随是在借用天地的力量,现在身处名为净土的世界里,他已是天地本身,他只需要下达命令。
临渊枪距李棠溪已不足十丈。
冉轲转眼冲破了束缚。
何问放掉黄泉,紫气东来变成一道虚影冲了过去。
红叶已经举起溱洧剑。
但一切都晚了。
对顶尖强者来说,十丈距离不过是一个眨眼的间隙。
————
枪尖在眼前放大。
李棠溪的眼神无比清明。
定山河不在身边,加上他刚刚与丁绿绮对轰了一记,苏曜卡在脱力的瞬间偷袭,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李棠溪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
时间在死亡面前过得无比缓慢,曾经的所思所想下意识地在脑海里闪过,无论他多么的心有不甘,最终却只能归为一片空白,只剩下前方的枪与人。
风与雾都在枪锋下破碎。
听着急促的铮鸣,李棠溪反而平静了。
他心神放空,与苏曜平静对视。
他看到苏曜眼中的笑意。
那笑里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真丑。”
李棠溪轻声说道。
“是吗?”
苏曜回了他一句,长枪脱手而出。
鲜血染红了夜的一角,就像墨水洒在白纸上,分外显眼。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冉轲的脚步再一次停顿下来。
何问的身影落在李棠溪身边,震惊地看向前方。
红叶没有斩出溱洧剑。
就连引路人都失神了片刻,紧接着叹了口气,看着枪尖上滴落的鲜血,语气怅然道:“何必呢?”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苏曜抽出临渊枪。
砰的一声。
丁绿绮躺倒在地,胸口被临渊洞穿,到处都是血,大口喘息着空气,看向苏曜的眼神有些涣散,更多则是不解与仇恨。
是的。
倒地的是丁绿绮。
在最后一刻,苏曜绕过李棠溪,把这一枪攻向了同样来不及防御的丁绿绮,而且有意避开了她的心脏。
所有人都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这是……迷途知返?
但迷途知返往往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反观苏曜,他即将成为夜幕的第四尊,更极有可能成为新皇身边最受重视的权臣,前途一片光亮,为何他会如此选择?回来接受不良人追杀和百姓们的唾骂?还是在血毒的折磨下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怎么看都没有任何道理。
“确实很丑。”
苏曜笑了笑,看向李棠溪说道。
他说的却是自己。
曾经还算英俊的他,在强行炼化圣血后,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但这都是拜你们所赐啊。”
苏曜继续说道。
他死死盯着引路人,不顾丁绿绮痛苦的喊叫声,踩着她的手掌用力碾动,神情前所未有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