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住血剑的是溱洧。
净化杀气的是心剑领域。
握剑的少女是红叶。
不同的是,她不再是红叶。
引路人管她叫徒儿,她则尊敬地称呼前者为师父,似乎他们本就是一对师徒。
何问模模糊糊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提着血剑,无意识地盯着前方。
“何施主,咱们后会有期。”
引路人笑着抬了抬手,转身离开。
红叶落后半步,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没几步,她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了呆立在原地的何问一眼,心想这人分明入了魔,眼中被杀意占据,为何他的剑始终没有落下。
“走吧。”
引路人摆摆手道。
红叶嗯了一声,压下心里的疑惑,快走几步跟上师父的步伐。
不多时。
两人的身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那被心剑领域驱散的杀气重新朝何问汇聚而去,剑气凌空,一片血红色中,可以看到各种剑招划过的痕迹,发出呼啸与破空的声音。
血色仍在缓缓蔓延。
所过之处,沙石、树叶、枝条……都变成了剑,融为了剑雨的一部分。
剑痕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剑与剑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
直到组成了一座剑阵。
当一个人能够操纵无数把剑,结成密不透风的剑阵时,那它就不同于普通的剑阵。
这便是剑域。
————
皇城。
李彻刚刚逼退极夜,还没来得及去抹杀城里藏匿的其他凶徒,便把目光转向了芙蓉园。
他看到了那片血色剑域。
他看到三座坊市内的无数百姓因为那片血色剑域而死。
当然,李彻也认出了施展剑域的是谁。
他苦笑一声,护城大阵的锋芒转而对准芙蓉园,锁定了剑域中央的何问。
何问察觉到敌意,也转过身望向李彻。
紫气东来缓缓抬起。
“杀!”
随着一道淡漠至极的声音响起,那些血剑顿时有了目标,剑雨如同海啸般汹涌而出,尽数朝李彻飞去。
何问的身影紧随其后。
整座长安城的人都看到了这幕画面。
许多人并未亲眼见过何问,但不妨碍他们第一时间猜出了何问的身份。
因为无论是谁,都认识何问手里那把青山传承几千年,列位奇兵谱第四的紫气东来,就算它被染成了暗红色。
只是……
无论是谁,都没想到护城阵对抗的第二个敌人会是他。
他怎么能对陛下挥剑呢?
他怎么敢对陛下挥剑呢?
难道连他都叛了吗?
人们不知道此时的何问已经入魔,对此很是疑惑与震惊,最后生出浓浓的悲哀。
没有恐惧,也没有担忧。
不管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陛下已经掌控了护城阵,就连极夜都不是他的对手,何问又算得了什么呢?
————
事实确实如此。
入魔后乃至无意识用出剑域的何问虽然可怕,但距离极夜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更是没办法对抗护城大阵。
李彻一挥衣袖,一片光幕挡在身前。
血剑撞了上去。
夜空里响起无数呲呲的声音。
火星四溅,加上血色剑气的渲染,看起来如同火树银花一般,比烟花更为绚烂。
李彻深呼吸一口气,身形从原地消失。
没有谁能看清他的动作。
一条光线照亮夜空。
血色剑雨被光线冲出一个洞。
再出现时,李彻双指并拢,指着何问的眉心,护城大阵的光芒将他们的身影包裹在内,那些杀气凝成的剑被大阵挤压着,一点点缩回何问体内。
剑域就这么散了。
与上次不同的是,李彻不如谢周,也不像谢周提前做好了准备,更不会静心咒或者其他能够唤醒意志的功法,只能利用大阵的威势,让何问陷入沉睡。
“把他送回青山。”
李彻叹息说道,抓住何问的衣领,甩向了长安城外。
那里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满地都是尸体与断掉的武器。
画面很恐怖。
青山弟子位于原地休整,场间弥漫着悲伤的情绪。他们伤亡过半,拦住这里的凶徒也被他们斩杀大半,剩余的察觉到城里的局势变化,已经遁入夜色逃离。
没有胜负。
更不是简单的胜负两字能够说清,死亡远比胜负沉重得多。
一位长老起身接住何问,沉默地向身后的群山走去。
弟子们沉默地跟随在后。
青山建派以来,再没有一天像今夜这般憋屈无力。
————
似乎只是一眨眼,又似乎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天边泛起了一条白线。
长夜将明。
城里的厮杀声,马蹄声,铁甲落地的声音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东南三坊隐约的哭泣声,游走街巷的风声,落在地上的水声。
不是泪水也不是雨水,而是城卫们在清洗长安城的地面。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元遥把重伤的方正桓几人送到青山,接着去了逍遥峰,和几位青山长老一起,准备唤醒入魔中的何问。
王恪靖提着王绩的尸体返回了王家,拜在王绩年迈的父母身前弯腰认错。
不良人驻处一片漆黑,始终都没有点燃半点灯火,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瘦削年轻人,以黝黑的铁枪支撑着身体,对着前方的演武场发呆。
他终于得到了这杆枪。
他宁肯不要这杆枪。
何事回到相府,在正堂坐了整夜。
关千云的府邸没有立起丧幡,何去的府邸也没有,两家人取出很多年前在他们接任不良帅时就做好的灵位,放进祠堂,又在灵位前摆上几坛好酒。
李修曌被关进了天牢。
李彻站在太极宫的宫殿中央,看着上方的皇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曾经的镇国剑被他随手立在门前。
圣贤城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个白衣书生正在飞速疾驰,眼底含着泪,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闭关,为何要拒绝与师弟一起前往长安。
襄樊城,趁着今夜异动,颜似卿找出到了藏在城里的夜幕据点,与林朔月一起,算是为郭大绍报了仇。浑身是血的颜道长坐在城头,独自饮酒。另一边的青年抬头望着月色,想着心头的姑娘。
兰若寺中,法素在法显闭关的院落前,看着紧闭的院门沉默不语。
他就这么等了一整夜。
不远处的圣贤学院,智静与刘姜楠早早进入了梦乡。柳玉独自坐在书房,旁边少有的放了一坛酒水,提笔蘸墨,笔触落于白纸,留下两个大字。
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