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上个月就该成就领域了。
如果让外界知道引路人的想法,必然会引起一阵风浪,引路人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在他之前,红叶有三个师父。
当今剑道第一人谢周,圣贤城前任城主柳玉,以及创建心剑斋的第一任斋主。
谢周和心剑斋第一任斋主都曾直面过真正的天劫,是站到了仙境门槛前的绝世强者,柳玉虽说要弱一些,但在教导弟子这一方面,世间无出其右。
有这三人为红叶铺路,红叶的修行根基可以说极为稳固,就连何问都稍有不如。
引路人自认不弱于前三者。
他为红叶准备的后半途同样契合。
红叶未能如期破境也不是他的问题,而在于红叶自己。
准确的说,是红叶不愿意破境。
“还没想好吗?”
引路人坐在正堂,看着从集市里归来的少女问道。
红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走到对面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引路人浅浅喝了一口。
红叶犹豫了会儿,看着他说道:“弟子还是不明白。”
引路人说道:“不明白什么?”
“弟子最近听到了很多传言。”
红叶想起在市集里听到的闲聊,以及她刻意打听到的一些消息,轻声说道:“师父,在那些传言里,我并不是您的弟子。”
引路人笑了笑,没说话。
红叶解下随身携带的秀气长剑。
长剑名叫溱洧。
它是心剑斋的斋剑,做不得假。
问题在于,在红叶听到的那些声音里,溱洧剑都佩在另一个也叫红叶的女子身上,她是心剑斋传人,是青山与圣贤城的共同弟子。
与她共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青山那位被废除的年轻掌门何问。
据说两人还是道侣。
世间没有绝对的巧合。
红叶知道那女子便是自己。
可红叶很难去相信,她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印象。随师父离开清河后,她一直都在闭关修行,直到今年才走出夜幕,怎么会去过青山和圣贤城?
至于何问……
她依稀记得是芙蓉园里,那个分明入了魔却举着剑迟迟不落的人。
“师父,我到底是谁呢?”
红叶沉默片刻,皱眉问道:“我记忆里的事,和那些故事,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引路人沉默了更久,没有试着欺骗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微笑说道:“等你找到答案的时候,便是你破境的时候。”
顿了顿,引路人继续说道:“这本就是你修行的一部分。”
————
东市有个书铺,名声很大,生意很少。
当然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
纯是看笑话的多了,才闹出来的名声。
东市的百姓经常拿此打趣。
——那元老板就不是个商人,租恁大个铺子,却只在晚上开门,还不卖市面流行的志怪小说,全是各种各样的儒学典籍。私塾都没几家的东市,谁会买这些?
多少冤枉钱都不够砸的。
元遥不在乎这些。
他接下这处原本是铁匠铺的地方,图的就不是挣钱,而是给故人一个交待。
“老九就是在这里走的。”
元遥打开房门,指了指正对门的一排书柜说道:“老九临走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毕生追求就在眼前,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是做还是不做。”
何问看着那排书柜,想到和欧阳九的短暂同行,问道:“先生是如何回答的?”
元遥说道:“心之所善兮。”
何问笑了笑,说道:“虽九死其犹未悔。”
“是的。”元遥点了点头,安静片刻后忽然说道:“但我后悔了。”
何问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老九死后我就后悔了,关千云和师兄,还有你三叔死后,这份后悔变的更加强烈。”
元遥走到那排书柜前,指尖在书与书的缝隙间滑过,说道:“我当初就该拦住他的。”
何问沉默着,没有接话。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走吧,带你去看那把剑。”
元遥转身看了他一眼,关上房门,向书铺的更深处走去。
————
书铺后墙挨着一座很大的庄园。
元遥领着何问,直接从侧门走了进去,说道:“这是打造临渊枪后,先皇交换给铁炼门的财产之一,被划在了欧阳氏的名下。”
“老九的规矩很多,他的铸造室里不准喝酒,不准抽烟,不准外人在里面停留太久,甚至他自己都不会长时间待在铸造室,说这样会影响材料的味道。”
“他当初就住在这处府邸里,我和你三叔他们没少聚在这里喝酒,说几句闲话。”
“现在已经空了。”
“老九的衣冠冢迁到了铁炼门,欧阳氏准备把这处庄园出手,以后应该都不住人了。”
“不住人更好,反正用不上了。”
“颜似卿肯定不愿意在这喝酒。”
“也没人在这喝酒了。”
元遥断断续续地说着,不多时,他把何问带到了一座黑石堆砌的房子前,指着里面说道:“这是老九存放武器的地方,周围布置着阵法,可以屏蔽感知。”
“除了那把剑,其他武器都已经被铁炼门带走……那把剑是老九在长安最后的东西。”
元遥深呼吸一口气,驱走心里些许伤感的情绪,看着何问认真说道:“老九走之前,我答应帮他找一个合适的剑主,但这一年多来,我从没帮他找过。”
何问愣了愣,说道:“先生从那时起就一直在等我?”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谈论这把剑,但清楚事情真相的人都知道,何问放弃紫气东来,必然需要一把新剑,他离开青山后第一时间来找元遥,为的也是这把剑。
难道最开始元遥便选择了他?
元遥轻轻摇头,说道:“我很愿意帮老九完成遗愿,更乐意让他铸造的剑扬名天下,但说到底,我并不想让任何人持有这把剑,即便是现在的你。”
何问说道:“为什么?”
元遥缓缓说道:“因为那是一把魔剑。”
何问皱眉道:“魔剑?”
元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息说道:“你见到它,自然就明白我的意思。”
元遥没有解释太多,上前打开房门,示意何问可以进去了,自己则摸出了一壶酒,坐到一边的树墩底下,小口小口地喝着。